《秦歌·长安》壹只狐狸

67、第六十七章 落花归来梁上燕

　　马车进了长安城，方一进城门，楚嫣便听得车外人声鼎沸。同车回来的韩云和云若也是多年不曾进过长安城，坐在车内原本昏昏欲睡的天心也陡然清醒过来。
　　韩云和云若这几年一直跟在凌汐身边，几人亲如一家。当听说凌汐走了，两人都伤心到了极致。等到李元徵带着楚嫣来接天心时，想着天心从小就是她们带的，便让韩云和云若跟在天心身边，也方便照顾天心。
　　楚嫣掀开车帘一看，只见街市上的店铺、坊间的民居，全都挂上了红绸、红布。达官贵人的门上，都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除了楚嫣之外的几人面面相觑，却也不知这长安城里发生了什么喜事。楚嫣却明白，这是百姓们在为漠北大捷庆祝。
　　看着一直往车外看的天心，楚嫣就想到就要见到的几个孩子，一时觉得归心似箭。
　　只不过须臾，便到了东宫。“娘娘回来啦！”早有内侍早早就开了大门，迎主子进东宫。
　　明萱扶着楚嫣下了马车，从青鸾殿里赶过来的几个侍女都惊呆了。只见楚嫣回头从马车上抱下来一个小女孩，牵着她的手走了过来，这女孩看年纪和李倩差不多大。众人都不明所以，也不敢上前问话，只怔怔地站着。
　　“娘娘，这位姑娘……”锦书走到楚嫣低声询问。
　　楚嫣牵着天心的手，抚着她的头，笑道：“这是天心，你派人把萱儿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让她住下。”
　　“是，娘娘。”
　　楚嫣携着天心，匆匆穿过庭院，便来到青鸾殿。
　　推开殿门，只见李倩和李萱正在殿内玩耍。楚嫣面容一滞，当即欣喜落泪。侍立在旁的侍女见楚嫣回来，喜出望外，低头对两个孩子说：“两位郡主，看谁回来了？”
　　李萱眼尖，一眼看见母亲在门口。先是一愣，便咯咯笑开，摇摇晃晃朝楚嫣扑来，口中咿咿呀呀叫着：“母妃！”李倩见状，也不甘落后，几步便赶上李萱，先行扑进楚嫣怀中，搂住她的脖子，再也不肯撒手。
　　李萱立即不甘地朝楚嫣伸着手：“母妃！”楚嫣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这样聪慧的小家伙，怎能不爱到心里？伸手将李萱也抱过来，一手一个，却觉得两个孩子比她离家时重了许多。
　　明萱怕她辛苦，便将两个孩子拉起来，扶楚嫣坐下，楚嫣往四周看了一下，没有发现李愥和李崇恂。李崇怿还在襁褓里，可李崇恂已经会走路了，那小哥俩听到她回来怎么不出来，便问道：“怎么不见愥儿和崇恂？”
　　锦书奉上茶，回道：“回娘娘，四王子和五王子在午睡。永宁王，哦，现在是楚王殿下了。楚王殿下被蓝大人接进宫了。”
　　“楚王？”楚嫣一头雾水地看着锦书，“什么楚王？愥儿什么时候晋了封号？”
　　锦书笑着跟她道：“给娘娘贺喜！好教娘娘得知，两日前，宫里传旨：晋永宁王殿下为楚王，并接楚王殿下进宫，陛下要亲自教养。”
　　锦书跟她禀报了一番她离宫的这几日，宫里发生的事情。武皇帝下旨晋李愥为楚王，岐州牧，加五百户，并接入宫中由皇帝躬亲教养，赐居肃章殿。以太子太师范平熙、陆言，太子太傅辛焕辰、秦华，太子少傅萧疾为师；选梁国公陆言长孙也就是昭仁公主的儿子陆恒和靖国公世子赵珏为伴读。
　　前些日子元皇王丧仪毕后，代王妃思念成疾，身体也日益衰弱，太医诊断说时日无多了。武皇帝怜惜李崇宇，在下旨让他正式承袭代王爵位的同时，命内侍也将他接进宫。
　　楚嫣听完，心头一紧。李愥被接进宫，这于东宫自是喜事，可于她，作为母亲，孩子被接走心里总是会失落的。好在，肃章殿和东宫距离不远，她也能时常去探望他。
　　说话间，李倩指着一旁由云若引着的天心，问：“母妃，她是谁啊？”
　　楚嫣朝两个孩子招手：“倩儿、萱儿，你们过来。”待两个孩子走到身前，又叫过天心，笑道：“这是天心，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们的姐妹了。论年龄，她比倩儿小一岁，以后她就是倩儿的妹妹，萱儿的姐姐。”
　　楚嫣又朝殿内的宫女内侍道：“你们都听了，从今天起，天心就是东宫的二郡主，对她要与其他三位郡主一同相待，你们要小心侍奉，不得疏忽！都听明白了吗？”
　　“是，娘娘！”在场的众人皆低头称是。
　　三个小女孩年纪相仿，听了楚嫣的话也没有太多想法，而且还挺高兴。毕竟又有新的玩伴，便都咯咯笑起来。一屋子人也都不住笑了。
　　一屋子人说说笑笑，却见明萱从外面走进来，说宁寿宫来人传话，说太后请太子妃去一趟宁寿宫，而且看样子很急。乍听见这个消息，楚嫣闭了闭眼，只是归来第一日，风波就要起了吗？略一沉吟，吩咐道：“更衣！”
　　到了宁寿宫，侍女将楚嫣引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身子素来康健，只因元皇王薨逝心情郁结，好在太医照看的好，说是能根治，而华阳长公主一直侍奉在左右，也宽慰了她些许。楚嫣打量了一眼，看太后依旧还似往日风采。
　　楚嫣小心翼翼地行了礼：“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上下打量着楚嫣，那双挑剔的眸子，黯淡了些许：“你可知道，今日唤你来，是为何？”楚嫣还未回答，太后便又道：“太子是要做继承皇位的，你身为太子妃，当明事理，你可知太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楚嫣不知，皇祖母何意？”这话问来奇怪，楚嫣不知如何作答，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来，看着太后，只道：“孙媳不过一妇人，不知此间之事。”
　　殿内烧着暖炉，还燃着不知名的香，太后眼珠子打转了两下，笑道：“太子将来继位，你就是皇后，既要为后，自然要母仪天下，可后宫之中，这人也太冷清了点。”
　　“皇祖母，若孙媳没有会错意，您是让臣妾为殿下扩充后宫？”楚嫣不知怎的，心里头空落落的难受，好似酸涩的很，不管太后是否不怀好意，可是她说的对，李元徵是要做皇帝的。
　　“楚嫣，哀家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
　　世间女子何人不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楚嫣自然也有这等奢望。可她自嫁入皇室，便知那只是奢望，可越这般想，心中惆怅万分，她忽然想起李元徵说过的话，更是剪不断理还乱。
　　她转身离去，一步一步地下了台阶。
　　第二天，太后就封了两位良家子为美人，将两位女子送了过来。其中就有那位太后提过的吕明秀。楚嫣心中明白，依着礼法，长者赐不可辞。虽然太后已经跟她打了招呼，可没想到太后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楚嫣没了法子，只能让人盯着那两位美人，才刚好的身子，又是几番伤神。
　　这般景象只维持了三天，楚嫣便理好了头绪。因天心刚到东宫，生活可能有些不习惯，所以，一连几天楚嫣都亲自来陪她用早膳，想让她早点适应新环境和家人。
　　早膳每次都是早已备好的，只要天心起身便有侍女自厚重的食盒中取出，摆在桌上。这食盒由黄杨木制成，取其自身无味，不会改变食物的气味。两层盒壁中有一夹层，絮着一层棉花。食物放在其中可使其保持温度。
　　东宫节俭，早膳也不铺张，常常是一碗红枣莲子粳米粥，一碟小菜，并几样果子便罢。但楚嫣看天心身子骨太瘦弱，这些日子因着丧亲而心情不佳，再加上颠簸劳累，便吩咐再加了一两道荤腥，几块饼食。每日饭后，还安排了一小碗燕窝，清润滋补。
　　这日，用完膳便有下人将燕窝呈上。楚嫣无意间瞥了一眼云若端在手里准备喂给天心的燕窝，微微皱眉，沉声问：“这就是天心这几日里用的燕窝？”
　　韩云听闻楚嫣问起，忙行礼称是。
　　楚嫣用汤匙慢慢搅动着碗中的燕窝，也不言语，片刻便吩咐道：“去把膳房管事及一干人等给本宫叫来。”
　　听闻太子妃召唤，厨房众人忙来拜见。
　　楚嫣并不做声，平日和善的脸今日突然严肃起来。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脸色，旁边的桌上放着一枚青瓷小碗，厨房管事看见这桌上的碗，冷汗便如雨般落下，跪在地上的身子瑟瑟发抖。楚嫣越是沉默，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越是心中忐忑。主子平日里宅心仁厚，宽待下人。今日却为了这位不知哪里带来的小郡主将他们召来，分明是要找个由头立威。
　　楚嫣见众人举止，心中冷笑，她平日很少惩罚下人，一直以宽仁御下，竟不知这东宫的下人竟然如此胡为？连自己所在的青鸾殿都是这般景象。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不怒自威，贵气天成：“本宫竟不知道，东宫已落魄至此。郡主每日用的燕窝，全都是些细碎渣滓，竟连商贾家眷用的都不如！谁来跟本宫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厨房管事战战兢兢地狡辩道：“今年雨水充沛，各地带回的燕窝都做了贡品，市面上难以买到啊！郡主吃的，还是平日积存下来的，品质自然是不比往日。”
　　楚嫣冷笑道：“你是觉得本宫记性不好，还是本宫分辨不出这燕窝的好坏？本宫记得，前日里，宫里不是赐下了几斤燕窝，难道区区几日便都吃完了吗？要不要，本宫送你去宫里的刑房，让你好好看看那里是怎么对付不老实的人的？”
　　刑房，那是什么地方，这些人可都知道，进去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真要是去了那，估计别想全须全影地回来了，能留个全尸就是造化了。
　　那管事涕泪横流，如实招道：“回娘娘，那日的燕窝，本有三斤，后来宫里来人说皇后娘娘记挂着几位殿下，又送了两斤来。依娘娘的吩咐，一斤送到福康殿宋良娣处，一斤给新进的两位美人送去，另外一斤给三位郡主补身子。剩下的两斤，因着娘娘不知此事，便被小人拿出去偷偷变卖了。听太医说其他两位郡主这些日子要忌口，尤其是燕窝，小的想，这位小郡主无依无靠，不过是娘娘可怜才带回东宫，一切从简便可，便将剩下的也拿出去变卖了。”
　　楚嫣怒极反笑：“呵呵，好啊！太子素来和善，本宫也极少处置下人，却不料竟纵得你们这般无法无天！看来，这东宫真得好好整顿一下了。本宫今天再说一遍，天心郡主她是太子和本宫的女儿，她的依靠自然就是太子和本宫。谁敢对她有丁点怠慢，本宫绝不轻饶！”
　　今日，楚嫣见厨房一干人等拿东宫里的补品药材拿去变卖一事，司空见惯，轻车熟路，便知他们中饱私囊已久。便命人将这些人交给掖庭发落，并打发明萱严查青鸾殿和东宫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