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长安》壹只狐狸

36、第三十六章 天家帝女初长成

　　凤銮殿里，一声娇喝响起，裹着红色皮袄穿着红色小鹿靴的李馨，一团粉嫩嫩的身影，嘟了嘟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面前已是盛怒之下的母后，还是乖乖地跪了下去。
　　纵然她素来在宫内宫外无法无天惯了，不管什么样的事都有父皇和哥哥们撑着，但是对于盛怒之下的母后还是心存畏惧。知晓若是真的惹怒了母后，届时莫说自家哥哥，就连父皇也救不了场。赵皇后平了平起伏的心绪，看着跪在下方低头不发一言的女儿。
　　现今也是十六岁的人了，若说小孩子不懂事，那不过是对外的虚词而已，自己的女儿有多大的能耐，平日里多能惹祸她还是有数的，可是这次竟然这般胡闹，指使禁卫司将军岳晨打伤了御史大夫朱玠，这事可不是胡闹二字就能解决的。
　　赵皇后转过头看向候在一旁的侍女：“许王呢？不是派人去请了吗？”
　　“娘娘息怒。”侍女忙不迭地递上了茶盏，看着跪在下方的李馨，低声说道：“已经派人去请了，不过许王府的人说，许王殿下奉了太子殿下的令，离京办事了，要过两日才会回来。”
　　“他倒是跑得快。”赵皇后冷哼一声：“身为兄长，公主指使他人伤了朝廷大臣，他竟然不劝阻，不管是明日还是后日里回来，都让他来凤銮殿，本宫倒是想看看，是不是现如今我这个母后都管不了他了。元徵也是，还护着他。”
　　“娘娘说的哪里话。”侍女笑着劝解道：“这许王和公主还不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吗？再说了，兴许就是岳家那小子胡闹，和许王、公主有什么关系？”
　　赵皇后便是瞥了一眼李馨，见她鼓了鼓小脸，听到岳晨时眼神躲了躲，裹紧了貂裘外袍，攥紧了手心不说话。
　　若是往日里有人胆敢冤枉了这小祖宗，只怕她早就窜了起来，涨红了脸分辩了，哪里会是这副老老实实的模样？
　　方才内侍来回复说，御史大夫朱玠在御前参奏太子独断专行、纵容部属肆意妄为，现如今陛下命太子执掌天策军，太子对军中部属所作所为不加管束且放任自流，可见太子纵情任性，实非国之幸事。现如今陛下对太子如此信任，然太子德行有失，不利于国本稳固，是以奏请陛下严加惩处。
　　这样的奏折近两年每隔半年多会有那么一二个言官前来参奏，起先皇帝比较重视，可后来知晓这背后不过都是许延礼和朱玠一派在打压太子，故意挑拨皇帝与太子嫌隙。
　　跟着上奏的这一众谏臣有不少都是耿直了一根筋的书呆子，若真是与他们直来直往地对峙，或是直接下令处置，只怕随了他们的意，他们耿直了脖子直言上奏，恨不得在朝堂之上血溅当场以死明志，能借此名垂青史，也算是尽忠报国。
　　武皇帝有时候也需要这些死脑筋替他寻衅滋事，敲打敲打太子，在朝堂上保持平衡也就由得他们去了，将这一众奏折压在紫宸殿角落里，寻思着哪日让蓝廷玉生了炉火去。
　　今日里这朱玠便是又上了奏折，莫不就是些老调重弹的旧事。武皇帝早已习惯，自然就随他去了，一旁的太子听了也是心如止水，他压根不担心。可没想到换值的内侍出了殿将这个消息添油加醋地传到了李馨那里。
　　这个小祖宗可是个护短的主，莫说平日里有人欺负了她身边的侍女，她便是一鞭子抽了过去，现如今居然敢欺负到她哥哥头上，这般老匹夫，不见得去参奏些贪官污吏，偏偏揪着东宫不放，委实令人讨厌。父皇皇兄可以忍，她是断断忍不了的，便和李元傲一起两个人躲在崇政殿外，等着一众大臣议事出来。
　　那些个穿着朝服的朝臣，她半个也不识得，唯一能分辨的大概就是临江王秦华了。她火红色的皮袄躲在大殿之外显得分外惹眼，乍一看就被秦华识破了，只得笑了笑行了礼之后，自己先躲开了，临走之前勒令在殿外当值的岳晨必定得瞄准了朱玠那个老匹夫狠狠弹上几下才解气。
　　岳晨在军营里长大，身板个子早就窜得分外高大。他本是在殿外当值，却没想被李馨给提溜过来干这苦差事，极是不愿，可看着她圆圆的脸蛋上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粉嫩嫩的一团就像是冬日里的雪娃娃一般，鬼使神差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禁卫司当值自然是随身带着兵器，但是他不敢乱用，可巧李元傲随身带着李馨玩的弹弓。岳晨是将门之后，他的射箭射得分外的好，简直就是神箭手，一射一个准，连着眼睛都不眨。今天公主既然指明了要给那朱玠点教训，他便一眼就瞄准了那出了崇政殿犹在争执的朱玠，谁曾想没两下便射中了他的膝盖，又是冰雪初化，一时间从崇政殿的大道上滚了下来，当场断了左腿。
　　他的这般手法自然没有逃过自家老爷子岳振的眼，登时气势冲冲地就从后头将他拎了出来，伸手就是一顿胖揍，逼得他向那朱玠道歉，谁知这小子也是嘴硬，被皮鞭好一顿家伙，应是不吭一声，岳振也是没有办法，心中知晓多半是受了昭仪公主指使，可是这话怎么也不能明面上出口，只得自己去给朱玠赔罪。
　　这会子朱玠已被送回了府，太医说了需得静养好几个月，太子便是忍了笑意，特意派了人前去探望，还多带了些滋补的药材，劝慰道等痊愈了再上朝不迟。而岳晨早被岳振拎了回去，现如今正躺在床上，一顿皮肉之后动弹不得。
　　李馨原本正等着七皇兄前来救场，谁知道自家这不靠谱的七皇兄，一看母后震怒，居然脚底下抹油，借着太子哥哥的名头溜了，当真是让她心底默默地嫌弃了番，将来等嫂嫂过了门，必定要好好说他坏话才是。
　　这时就听见殿外传来武皇帝的声音：“什么事让皇后如此动怒？”
　　他宽大额龙袍拖曳在地，伸手就要将李馨扶起来，却是被赵皇后出声道：“不许起来。”
　　知道皇后此刻正在气头上，武皇帝只得作罢，改为摸了摸李馨小小的发髻，笑着说道：“不过是岳家那小子胡闹罢了，已经让岳振带回去教训了，何必对馨儿动怒？”
　　皇帝这明显是护着自家女儿，将那岳晨推出去做了替罪羊，可是这岳晨与朱玠无冤无仇的，为人又最是老实，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这么做？只是那小子心里也是护着公主，死咬着半个字都不肯说罢了。
　　赵皇后略带嗔怒地看着武皇帝，开口道：“还不是平日里陛下给娇惯的？都这般胡闹了，再不管束下去，明日里还了得？”
　　“这有什么？她是朕的女儿，是这大秦最尊贵的公主，便是娇惯些也是自然。”武皇帝背对着李馨摆了摆手，那小丫头眼骨碌一转，已是悄悄地起身溜出了凤銮殿。
　　赵皇后有心想要再训诫一番，但是知道现如今皇帝在跟前，必然是百般护着的，只得恨恨地伸手拍道：“她再这般胡作非为下去，哪个人家还敢要她？”
　　“朕的女儿还怕没人要？”武皇帝将她在榻前扶坐下，道：“今日朕看岳晨那小子的表现，让朕很是刮目相看，是个汉子。岳家满门忠烈，若是让馨儿嫁到岳家，岳晨将来必定也能好好听馨儿的话，不会欺负了她。”
　　武皇帝这话说得让赵皇后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就馨儿那性子，就陛下宠她的那个样，谁敢欺负她？”赵皇后仍是有些担忧地说道：“不过这事只怕传了出去，对馨儿名声有损。”
　　“不必担忧。”武皇帝劝慰道：“其实朱玠屡次弹劾太子，徵儿早就看他不顺眼，却又无可奈何，没想到竟然是馨儿替他出了这口气，倒是件好事。”
　　“对了，朕今日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宁儿要回来了！”
　　“宁儿？”赵皇后闻言一愣，又惊又喜。“这孩子，都离开长安快十年了，她要回来了？”
　　今日理邦院接到国书，说乌苏可汗乌满都不日将携可敦江夏公主前往长安觐见大秦皇帝。
　　“当年宁儿远嫁乌苏，十年来朕多次派遣使者去探望她，也希望她能回朝省亲。可她却一直没有回复……”武皇帝叹息道：“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朕也知道，她心里一直在怪朕，怪朕让她去和亲。”
　　“陛下是不是多虑了！宁儿不会的！”
　　“她是朕的女儿，朕会不了解。宁儿虽非你我亲生，可十几年的养育，朕对她自然知之甚深。”武皇帝看着她分明的眼眸，叹息道：“当初乌苏来求亲之时，朕不是没有人想过派宫女代嫁，可乌满都却坚持要让宁儿为乌苏可敦。朕也是无奈，为了大秦与乌苏的联合，以及平衡蒙兀各部的关系……”
　　“陛下所说的这些事臣妾都省得，当时乌苏的莫檀可汗已是七旬老翁了，陛下为了宁儿不受新汗继娶先汗可敦的羞辱，还执意要求宁儿下嫁乌苏新汗。虽然大秦面对的局势不利，可陛下还是为宁儿争取了。我想这些她都明白。”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武皇帝自嘲道：“自天统三年她远嫁乌苏，距长安万里之遥，就算她与乌满都两情相悦可从此长居蒙兀草原，再也不得见中原山河，父母亲人，她怎会不怨？说到底，还是朕有愧于宁儿啊！”
　　任是杀伐果决，铁血无情的帝王，也会有真情流露的一面。武皇帝也不例外，只是他绝不轻易表现出来，或许赵皇后是个例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