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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不教胡马度玉关 ...

  •   大秦天统八年初秋,玉门关外一片苍茫。城檐画角在夕阳斜晖的照射下,光线显得昏黄。
      一个年轻将领用战袍拂过城楼台阶,拂过青石地面,缓缓向前,来到城楼雉堞旁。
      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岁,身上的战袍已经微带血迹和尘土,身上也带着苦战后的痕迹,右肩战甲内隐隐可见包扎好的绷带和绷带上的血迹,可知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城楼石梯和女墙边,兵士们或立或坐,神情疲累,大部分都带着伤痕,抢在恶战的间隙嚼些干粮果腹,以图多节省些时间小憩。
      年轻将军抬手按在粗糙的箭垛石面上,冷峻的视线投向城墙下方。
      城外是一片激烈战事后的惨状,除了残破的投石车和依然冒着余火黑烟的云梯外,更多的是横陈遍野的尸首。
      身后传来又沉又急的脚步声,年轻将军回头看见是自己的副将赵端,眸中不由露出一丝希冀之色,问道:“是出城的斥候回来了吗?”
      赵端左手臂显然也有伤,用角巾吊在胸前,眸色难过地低着头,躬身道:“斥候回报,左右后翼,尚未见援军迹象……”
      将军心中甚是失望,但冷峻的表情并未大改,轻轻嗯了一声,便又将视线转回了远方。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排黑压压望之无边的,是密密陈列的敌军阵势。
      近旁另一位将军毕再遇犹豫了一下,上前两步:“殿下,补给中断二十天,您坚守至今已然不易,敌军的下一次攻势怕是很难再挡住了……此刻还有机会,请殿下从东门……”
      将军只是转头瞥了他一眼,语调不高,却带有凌厉的怒意:“大秦没有临阵脱逃的将士,大秦太子更不能畏战而逃?”
      太子?不错,这位少年将军就是大秦当今的太子——李元徵。大秦以武立国,尚武之风浓厚,皇子们更是如此,骑马射箭都是必修课。历朝以来的惯例,皇子都是要领兵的。
      大秦开国以来,为了一统天下,一直在对外征战,经过十几年的战争,终于实现了天下一统。中原虽然统一,可是西域和边疆并不太平。南有大理,西有吐蕃、西辽,北有柔冉、鞑靼,大秦仍然处于四战之地,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今的大秦皇帝名唤李策,后世尊他为太祖昭武皇帝,而他一生经文纬武也确实配得上是这个称号。武皇帝可谓是一代英察之主,雄才大略。手下更是能臣辈出,人才济济,在这群文臣武将的辅助之下,大秦国力蒸蒸日上,日益走向强大。
      李元徵是武皇帝与赵皇后的嫡长子,在他七岁的时候就被立为太子,对他寄予厚望。三年前,武皇帝在乌苏举行会盟,同时在单于台为李元徵举行了冠礼。同年,李元徵带兵征西辽大捷。
      当时,恰巧遇见西辽军偷袭,李元徵仓促之下却并没有张皇逃却,竟趁敌军渡河伏击之,奋勇血战,拖延至关隘得警,获大军来救。李元徵身边百余骑,死伤殆尽,他本人也受了两处箭伤,领兵救援的临江王秦华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写了加急的密疏上书自罪——那可是太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善了。
      李元徵却浑然无事让医师拔了箭,裹着伤口就到了中军帐里,先把秦华正欲遣往长安的密使拦了下来,劈手就把那封自罪的疏文给撂在了火盆里,写满墨迹的白绢让火一燎,顿时化为灰烬。
      “我并无大碍,父皇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又何苦叫他悬心。”
      那两箭都是从背后射入,虽侥幸没伤到要害,但也十分凶险。秦华心中雪亮,纵然战场上时时飞蝗如雨,然而李元徵乃是伏击敌人,打得渡河的西辽大军措手不及,又因距得太近,西辽自始至终都没能有摆出箭阵的机会,双方一直是短兵相接的厮杀,李元徵背上这两箭中得着实蹊跷。
      秦华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李元徵征讨西辽,奋勇向前,无往不利,渐渐在军中有了威望。次年又以监军身份随军出征南奕。虽然只是监军,但是他却以出众的才能行使了主帅的权力,平南之战中居功甚伟。
      平定南奕以后,按照君臣原本的计划是要与民休息的。可是第二年,大理内乱,武皇帝当机立断兵发大理,李元徵又是随军出征。李元徵在短短两年中,军功累积,锋芒渐露。
      大理亡国之后,吐蕃立即感到不安,索性主动向大秦称臣。但是吐蕃内部意见并不统一随即发生动乱,于是大秦在吐蕃边境陈兵准备出兵吐蕃平叛。西辽便趁机出兵,李元徵于是主动请缨救援玉门关。
      谁料想,西辽这次几乎是倾巢出动,名将萧斡里剌亲自带兵,秦军都是步兵只能死守玉门关。仗就这样艰苦地打了一个多月。
      周边数名部将同时跪了下来,毕再遇的眼中含着泪,低声道:“玉门关固然重要,可您毕竟是大秦的太子啊。如有意外,陛下他……”
      “既然身在沙场,那么孤与众将士就并无不同。”李元徵肩下的伤口似乎有些疼痛,他低咳了两声,收回扶着墙垛的手,用力握住了腰间的剑柄:“若是事情真到了那样的地步,好在父皇膝下,还有其他皇子。”
      城楼上的战旗低垂倾斜,旗面已被利箭刺破了数处。大风吹过,旗面舒展开来,“秦”字大旗迎风舞动,灼灼刺目。
      身为大秦太子,十七岁便上战场的李元徵比谁都明白死守玉门关的意义,明白玉门关之后那一马平川的大秦国土,即将面临的是一场什么样的危局。
      敌军的锋刃已然悬颈,此时此刻,绝不容他半步退缩。
      七月下旬,以全军主力猛攻玉门关的西辽军继续增兵,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大小攻势近百次,最长的一次鏖战,三天三夜没有停息。
      大秦太子李元徵率麾下两万人据城坚守,粮绝兵危仍半步不退,苦战到七月末,终于等来了驰援的瀚海军行军大总管慕容炤的大军。
      这场守城之役,后世称之为“关城之役”。
      玉门关外,大战已歇,战场尚未开始打扫,半折的云梯搭在石墙上余火未熄,黑烟萦绕向天。城楼上,城墙下,交战双方的尸体仍散落于各处。进到城中后,惨烈的情形也未见更好,放眼望去遍地腥膻,陆续还有伤者被扶下城楼。
      当收拾军队回到大营休整的时候,慕容炤的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隐隐之中还有那么一种兴奋。阻击西辽是一件异常艰难和危险的任务,好在李元徵死死抗住了,最后虽然伤亡大半,但毕竟太子殿下安然无恙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当慕容炤看见李元徵裹着胳膊,肩膀上还能看出殷殷血迹,面色便有几分不自然。堂堂大秦太子居然身上还带了这么多伤,到时候他可怎么向皇帝陛下交待?这要是那位皇帝陛下兴师问罪起来,他的麻烦就更大了!
      李元徵却没有注意慕容炤面上的表情。他这几年也见识了各式各样的大小战事,但和西辽大军正面硬抗还是第一次。如今大理已亡,吐蕃归降,北境的柔冉、乌苏和契胡都已经与大秦交好。相形之下,只有远在漠北的鞑靼和雄踞西域的西辽有和大秦抗衡的实力。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心中浮现出了父皇威严冷峻的面容,同时想到了某个大煞风景的问题——朝中那些人的目光是否只在那片狭小的天地,看得到外间的变化吗?
      “太子,臣看您先在军中养好伤,然后再回长安吧。”
      “不必了慕容将军,这次事毕,孤得回去向父皇奏报此战的一切情形。”李元徵见慕容炤满脸尴尬地盯着自己直瞧,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遂笑呵呵地说道:“都是些皮肉伤,长安有的是医治外伤的大夫,将军就放心吧!”
      转头望着那些和自己并肩战斗过的将士们,他的面色渐渐黯然了下来。这是真刀真枪鲜血四溅的杀场,一场大仗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埋骨沙场?
      和慕容炤分别后,李元徵便带着自己的兵马班师回朝。当初一个整整齐齐的两万人,连番大战之后,如今剩下的就只有这么几千人。然而,和最初的时候相比,如今这批人虽然个个带伤,却流露出了一种悍勇的杀气。乃至于慕容炤在拜见李元徵的时候,面对这么一帮杀气腾腾的家伙也是吓了一跳。
      而等李元徵疲惫地回到自己帐中之后,他的这满身伤势又引起了一阵鸡飞狗跳。要不是他坚持三日之后便要动身上路,赵皇后留下的那个内侍恨不得把这位太子殿下捆在床上养一个月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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