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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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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蜻蜓点过湖心,而后水面泛起涟漪一样,一股清凉的气息自天灵盖蔓延开。
力量虽然柔和,却隐隐带着不容抗拒之势,一波接一波地荡过林知的四肢百骸。
在清气反复的荡涤之下,林知心口的疼痛渐消,视野逐渐明朗,就连四肢也逐渐轻快起来。而且不知是否是错觉,林知隐隐觉得,自己的五感似乎也变得更加敏锐。
就比如眼下,她居然听到了远处梧桐叶脱离树枝的微响,以及两栋楼开外的草坪上几只蟋蟀的轻鸣。
眼下的这一切,全都脱离了她理智所能解释的范围。
“感觉如何?”
略带调侃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林知眯起眼睛,茫然回望过去。
初秋清朗的日光透过梧桐枝叶间隙,洒在清峻的男人身上。他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垂眼看她,眼睛里如有细碎的光。
刚刚给了她轻灵一击的妇科杂志正被他半握在手里,啪啪地敲打着男人挺直的肩背。
“轻飘飘的,好像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林知坐起身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感受着血液里四下奔流的那股陌生力量:“可我刚才明明……请问您是?”
“用你们的话说,我是个仙人。你刚才快死了,我就顺手救了你。”
男人懒洋洋地拉长了语调。他视线在林知脚边的平板上游移了片刻,而后垂下眼睛,鸦羽般漆黑的睫毛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父了。”
林知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眼看到尚未关闭18X文阅读页面,瞬间头皮发麻,尴尬到脚趾扣地。
……要命,这种社死的情况下应该说点什么?第一印象就这么一言难尽……
等等,既然她形象这么糟糕,这个自称仙人的家伙为什么要收她当徒弟?
林知瞬间警惕起来。
诱惑背后往往隐藏着危险。林知自己很清楚,她这十六年来从没有过异于常人之处。既然如此,那这种平地飞升的好事怎么会落到她头上?
……好吧,长得格外漂亮算一点。可这么一想,眼前这个全自动收徒的人不就更可疑了吗?
她不动声色地思索着,下意识地避开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视线尴尬地向远方投去,忽然定格到泥坑里的行李上。
黑色的编织袋沾满了污泥,湿漉漉地,泛出一股刺鼻的恶臭,里面的东西恐怕早已脏得彻底。
林知大脑里空白了一瞬,猛地地站起来朝水坑跑去,红着眼睛把行李拽了出来。
拉链拉开,映入眼帘的是满目脏污。整洁的衣物和书本在棕褐色的泥浆里泡得一片狼藉。林知屏住呼吸一通翻找,终于在袋子角落里找出了那个早已破损的摆件。
青碧色的瓷片杂乱地堆在一起,怎么也拼不回去了。
她鼻子一酸,心下突然有点难受。
在福利院十几年的时光里,多数日子都是难熬的,好在她还有一个名叫媛媛的友人陪伴。
两人一起罚过站,也一起熬夜补过作业。无数次林知心口刺痛的时候,都是媛媛第一时间发现,一边叫人一边火急火燎地把药片往她嘴里塞。
只是五年前,媛媛就被人收养了。她临走前给林知留下了这个丑丑的陶瓷乌龟,说要继续保持联系。可那天过后,人却再也没有了消息。
到了眼下,她连最后这点念想也没了。
“要修仙的人,理当该斩断人间因果。”
身后传来男人清朗的声音。脚步声渐近,他语气里的笑意似乎淡了一点。
林知吸吸鼻子,倔强地抬起头,清亮的眼里泛着一层薄泪。
“我知道。”
那些小说里面,搞这行的人全都得杀妻证道,灭情绝爱,断绝和人间的最后一点联系。
相较之下,她只是被人摔碎了一只七扭八歪的陶瓷王八,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林知的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心下还是觉得委屈。
她生得好看,闷气咬嘴的时候也不显蛮横,反而像是一脸凶狠的动物幼崽。看得男人嘴角一弯,像逗小孩一样俯下身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知道个屁。”
林知:“……”
这仙人刚刚是说脏话了对吧?
碎裂的瓷片升到半空中重新合为一体,重新变成一只丑的出奇的陶瓷王八,安安稳稳地落到男人手上。他没理会林知震惊的眼神,打了个哈欠往楼里走去。
经过林知身边时,顺手拎起了她后颈的领子:
“劝人从善,天打雷劈。我可没说让你把心里那点疙瘩放下。”
慵懒的声音从林知头上传来,语气带着戏谑:
“斩断因果的意思是,带你去仙界之前,师父得先带你把仇报了。”
*
这走廊怎么这么长!
章雪有些烦躁。她不耐烦地攥着林知的日记本一路小跑。只恨眼前的路太远,不能让她马上耀武扬威地把东西丢到林知脸上。
想到林知,章雪的面上又闪过一丝扭曲。
在那个病秧子到来之前,她是福利院里众星捧月的存在。跟其他没爹没娘的孤儿不一样,她妈妈是院长,说一不二。
别说那些拖着鼻涕的小崽子,就是其他职工看到她,也得亲亲热热地喊她名字,夸她是这么多年见过最漂亮的小孩。
直到那个死丫头的爸妈把她丢到这里,一切都变了。
林知的脸着实让人嫉妒。她是那种少有的清冷的美。不用多说什么,单坐在那里,就是一副自带寒气的美人画。那群小屁孩自不用说,就连向来对她笑脸相迎的工作人员,每每谈及林知时也一脸惊艳,完全没考虑过她章雪的感受。
隐隐的嫉恨就像一颗种子。经年累月,生根发芽,死死地缠锢住她的心神。如果不是她妈看林知还能打工挣几个钱不愿意放人,她一早就撺掇着把林知赶出去了。
好在无论如何,林知也得在今天卷铺盖滚蛋。趁她走之前,自己一定得再出口恶气。
章雪畅快地喘了两口气。她跑过走廊拐角,一脸兴奋地往楼门口冲去。
四下一片寂静无声。明明还不到傍晚,建筑里却突然悄无一人。红得似血的日光透过玻璃窗,诡异而安静地洒在通往大门的走廊上,浸出一地凝固的红。
……奇怪。以前这个走廊有这么长吗?
章雪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这直觉只隐约一闪,就迅速被羞辱林知的冲动所盖过。她脸颊涨得通红,双腿脚步如飞。
出口处的那一点日光越来越亮。走廊里,离门口几米远的长毯上,似乎方方正正地摆着什么东西。章雪眼睛一眯,突地停下脚步。
林知的平板电脑?
她皱着眉头,弯腰仔细地查看了一番。
是那个病秧子东西的没错——黛青的保护壳,微微磨损的屏幕,还有那个早已过气的男明星桌面壁纸。放眼整个福利院,不会有第二个人也是这种品味。
那林知把东西放在这里干嘛?
怎么,是要向她讨饶?
哼,说来说去,那丫头就不能惯着。尝到了苦头,不也就学会识相了吗?
章雪从鼻孔里得意地哼了一口气。
既然到她手里,那这平板就是她的东西了。章雪点进相册,略不耐烦地开始删除照片。
备注的笔记,某天的风景,街边的猫猫狗狗……照片层出不穷,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删到平板电脑微微发烫。章雪忍住摔东西的冲动,粗暴地甩甩酸痛的手,身子突然一僵。
相册正停留在一条蟒蛇的照片上。蛇身漆黑,表情阴冷。而她手下的屏幕正在微微起伏,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中破出。
章雪低头看了一眼,惊疑不定。
不……不会吧?
她屏住呼吸,缓慢地把手指挪开,正对上蟒蛇竖直的瞳孔。那双静止不动的眸子与她对视了几秒,突然动了起来,猛地吐出了信子。
紧接着,硕大的蛇头倏然从屏幕里探了出来。
章雪愣了片刻,随即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她把平板一甩,手脚并用地朝反方向跑去。一连摔了几个踉跄,才终于跑过走廊的拐角,尖利的哭叫声随即沿着楼梯越传越远。
……
片刻过后,走廊里的空气倏然荡起一层无形的涟漪。紧着着,一高一低两个修长的身影突然闪现。
林知站在桃花眼的男人身后,看他打了个响指。被章雪丢在地上的平板随即化作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纸,轻飘飘地落在他手掌上。
“好厉害……”
没有拉长的走廊,没有诡异的平板电脑,自然也没有阴冷的蟒蛇——一切都是构筑的幻境。而这一切只需要他在纸上寥寥几笔,所写的文字就能随他心意,展现出万千变化。
林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一开始她还心存怀疑,那眼下,她已经被彻头彻尾地说服。不仅如此,她的小脑袋里还悄然冒出几分野心:
如果她拜的师父有这么厉害,那是不是意味着有一天,她也能成长到这样的境地……
像是读懂了她的心声,桃花眼帅哥看了她一眼,一手打了个响指。那纸片随即化作一团火焰,静悄悄地燃成一撮灰烬。
他一手插兜,微微俯身下去,用日记本不轻不重地在林知头上敲了一下,语气是少有的正经:
“这算不上什么厉害的仙术,只是将她施与你的恶意借同等程度的幻境反击回去,原理类似于那个什么拉瓦锡的质量守恒定律……以后你会明白,我们文仙一脉,远程可造梦生花,近身亦能寸笔杀人。”
他顿了顿,又把刚在庭院里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琉璃色的瞳孔里多了几分认真:
“我是祁决明。”
“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