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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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天景年间，京都坊间盛传着这么一首诗歌：镇国将军踏玉楼，天子皇儿赈离愁。许家神女司文艺，平昌公主善射骑。此诗说得便是风靡京都的四位人物：“镇国将军踏玉楼”说得便是刚刚大败西邻大周的玉楼国的大将军禹君久。玉楼国归降大周成为其附属国后，不仅确保了边疆安定，还丰富了大周的矿石等物资。而这“天子皇儿赈离愁”说得是当朝天子第三子李珩。近几年，江南地区连年水灾，皇三子不畏生死，亲赴灾区赈灾，因此赢得百姓爱戴。 “许家神女司文艺”则是指礼部尚书家的千金许卿月，当的是貌似仙姝，才比庄姜。引得文人士子纷纷向往，却无人能一睹玉容。“平昌公主善射骑”便是指天子第五女，也是皇三子李珩的亲妹妹李璟了。大周朝民风开放，皇家子女的教学并不仅限于诸子百家，却也重视骑射，而这平昌公主便是这难得一见的佼佼者。
说起这镇国将军禹君久，可是坊间庶民喜闻乐道的人物，身高六尺，魁如项羽，貌似潘安，庚岁不过二十五，早已威震四海，战功硕硕，去岁玉楼一站更是为其赢得镇国大将军的封号，帝君钦此大将军府，金银无数，赏赐不穷。更让人称奇的是，大将军文采也丝毫不逊色，早年间写下的为数不多的诗歌词赋，广为流传。因此，京都百姓常言大将军“武能定国，文能兴邦”，是大周的福气之象啊。
可惜，将军百般好，性子却极为肃冷，不喜与人亲近，与之交好的不过军师吕留，副将王侃，朝堂之中也就只有年纪与之相仿的户部左曹寺郎闫路之了。大周历来文武不相通，相互看不顺眼，禹君久能与掌管财库的左曹寺郎交好，着实让人诧异不已。王侃曾问过自家将军何以与闫寺郎来往颇深，将军答曰：无他，军饷沛之也。闹了半天，将军无非是看上闫寺郎掌管的钱银罢了，征战在外，军饷乃头等大事也。
天景二十三年，大周发生了一件人人谈之色变的大事，当今天子弘渊帝的亲弟弟文王李恭于东北封地起兵造反，三万大军所向披靡，浩浩汤汤兵至都城。大周重文，军部只设玄武、朱雀、青龙、白虎四军及守护皇城的御林军十二部，除了禹君久征战在外的玄武军，三军与御林军皆是不堪一击，很快，都城被破，文王一身戎装，提剑入了皇城。弘渊帝虽心怀惊恐，却临危不乱，二十多年养成的天家威严气势，依旧磅礴。就在文王逼宫之时，镇国大将军一骑飞尘，带领五万精锐进宫救驾，剿灭收服文王兵将，一朝贵胄，瞬间沦为阶下囚。至于禹君久如何能在如此关键时刻赶赴皇城救驾，说起来也极其凑巧，王侃因家中母亲去世，便迟了一步奔赴西北，路上正巧遇上文王前锋部队，他当下觉着可疑，便一路尾随，终于探听到了文王的密谋，这才千里加急赶赴西北报信，这也算皇帝命不该绝吧。
弘渊帝坐在乾清宫的皇位上，右手扶额，上了年纪的面容依稀能看到年轻时的清俊，他看着单膝跪在殿下的禹君久道：“禹爱卿来得太及时了，要不是你，朕早就叫这不忠不义的贼子给取了命了。”
禹君久双手抱拳，极其肃然地回道：“保国护驾乃是微臣职责所在，圣上乃真命天子，洪福齐天，就算没有玄麟，圣上也定能扭转乾坤。”玄麟乃是禹君久的字，据说其母临盆前一夜，有玄色巨龙入梦，甚吉，又因龙乃天子象征，其父为了避讳，便以麟为代，赐其字为玄麟。大周男子历来二十表字，如禹君久般刚出生便表字的，渺渺可数。
弘渊帝头疼身乏，虽有心与其多话几句，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说了句“得卿如此，是朕之福，更是大周之福。”后便让禹君久退下了。
文王造反如同一把利刃，戳破了皇城御林军腐朽的毒疮，弘渊帝为此大发雷霆，御林军首领杨元礼及十二部侍卫长齐齐跪于养心殿堂下，满怀愧色，垂首恭听帝王怒。
“元博，朕对你真是痛心疾首，当年你接过御林军绶印时是如何承诺朕的？”弘渊帝扶着龙椅站了起来，明黄的龙袍随着他的愤怒上下颠伏。
“微臣，微臣说过，‘博在一日，皇城不破。’”杨元礼微微抬首看了一眼怒发冲冠的弘渊帝，终是羞愧地垂下脑袋，手掌悄悄握拳，任凭指尖扎入掌心的肉。他知道他辜负了皇帝的信任，也亲手摧毁了自己的信誉。
“哼，我看是小小的御林军盛不下你这尊大佛了，既生此意，何不交还绶印，天地之大，可还容得下你杨元礼肆意纵情！”杨元礼是弘渊帝长姐的儿子，因着长姐昔日对自己的照顾，自然对她唯一的儿子看顾些，只是这杨元礼这些年纵情声色，疲于练军，哪儿还有往昔意气风发的模样，自己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虽不是真心收回御林军绶印，也得刺刺这小子了。
他看向下首左侧的禹君久，缓和了些情绪，道：“禹卿，西北战事已了，你不必赶赴边疆，留京好好养精蓄锐，顺便帮朕看顾下御林军吧。”此话一出，看似皇帝疼惜臣子，实际却是趁机让禹君久为其调教御林军，此次能被救下纯属侥幸，可不是回回都能如此幸运了。
“臣遵旨。”禹君久自是了解皇帝所想，对方并不是真心让自己管辖御林军，不过是用他罢了。
文王造反一事，并未草草了结，皇帝似是铁了心般，不光对文王一家及其下属斩草除根，更是开始调查平日过往与文王来往身为紧密之人。而这一查，便查到了礼部尚书许唯真的头上，这许唯真早年与文王同在翰林院当值，因谈吐投机，加之年纪相仿，比起周遭之人更多一份亲近。后来，文王迁至辽东封地，一年只有圣上寿辰与春节才会前往都城，但凡每次回京，必会约上许唯真小酌一番。
堂堂正三品大员竟与乱臣贼子相往过密，这是任何一位皇帝都不能容许的。弘渊帝认定这许唯真有结党营私之嫌，加之刑部很快奉上了所谓的证据，许唯真便被一朝圣旨贬去了民不聊生的巴州化城县。
尚书府大门紧闭，许唯真眉头紧锁，坐于大厅上首位置，不过不惑之年，此时却是满目沧桑，尽显老态。看着满堂家眷仆役，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父亲，此事便再无转圜之地了么？您行端品正，满朝文武何人不知，这当中定有误会，何不上书圣上，以释君疑。”
“月儿，自古圣意难测，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许唯真渺渺数语，却道出了这君臣相处的微妙来。
坐在下首左侧的许卿月，担忧地看了看焦头烂额的父亲，又回首环顾满堂。她自幼丧母，父亲并未续弦，只纳了母亲的陪嫁丫鬟莲生为姨娘，也只是为了照顾尚在襁褓中的她罢了。莲姨娘无所出，待自己如同亲生，如今家遭变故，其他家丁仆役皆可好生遣散，只是苦了莲姨娘要与父女二人共赴那蛮夷之地了。
许卿月将自己的想法如是告诉了父亲，除了他的两个贴身小厮及莲姨娘与自己的贴身婢女，其他一干人等均予以钱银，遣散了去。许唯真极其疼爱这个懂事又乖巧的女儿，发妻早亡，自己与幼女相依为命，感情十分深厚，家中无子，许唯真便不似旁人家里只对女子进行简单的礼教开蒙，而是照着儒生士子之规格进行教养，若不是本朝未开女科，许卿月必是魁首状元。许唯真朝事繁忙，家里大事多由刚及笄的女儿看顾，自己对她的想法和为人处世的方式极为信任与放心，于是便照着她的提议，妥善处理了。
堂下家丁女婢哀声戚戚，无不泪流连连，许家上下待人亲厚，这是再没有的主人家了。在许卿月与莲姨娘好生一通劝说下，十几个仆人才重重叩首，挥泪起身，无奈而去。世道艰难，纵使他们有心要留，许卿月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只有活着才有机会重逢。
许卿月回到闺房，坐在黄花梨木的梳妆台前，望着右侧窗外黑漆漆的庭院发呆，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纤白柔荑打开妆台上的精雕细刻的紫檀木盒，盒中规矩摆放着一枚品相极好的羊脂玉佩，玉佩一面刻着彩云追月，另一面则刻着三个字“蘅芜君”。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玉佩，置于袖笼，这才呼唤贴身婢女云香伺候自己睡去。
荣暖五月，正是京都一年里最明媚却又不燥热的日子，这日却偏偏天色晦暗，临近午时，竟似撒气般侵下瓢泼大雨来。
一辆华丽雅致的马车快速奔驰在无人的街道上，不顾瓢泼大雨，朝着某个方向坚定不移地奔去。
马车在三皇子，即刚被册封为靖王的李珩府门前停下，车身还未挺稳，车帘便被一只素白纤手快速打开，手腕上青翠欲滴的翡翠镯子重重磕在马车檐上，主人却毫不在意，扶着丫鬟的手迅疾下车，任凭桃红色绣花鞋在积水中洇湿一片。
许卿月抬首看了看靖王府的牌匾，娇容如月，玉面赛仙，红润似丹的樱唇紧抿着，杏眸里写满了踟蹰并犹豫，最终，她快步走向府门，元宝髻上缀着的金丝璎珞步摇随着她的疾步生风肆意摇曳，像是要脱离了这发髻的束缚。
云香撑着伞快步跟随着她，不敢叫雨滴沾了她身，饶是如此，粉色襦裙仍是叫雨湿了大半。
许卿月先是礼貌地扣了扣门，过了良久，无人应门。原本只是泼雨的天空突然响起一道道雷声，呼啸而至的闪电映着小脸煞白的许卿月，将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尽数呈现出来。
“殿下，三殿下，我是临君，请你开开门，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同你说。”一道道惊雷似是激起了她内心的勇气，她倾身扑在门上，两只莹白的小手重重拍门，一下一下，愈来愈激烈。
如此过了一盏茶，仍是无人应门，守在一旁的云香再难忍受自家小姐如此遭罪，忙上前制止许卿月，“小姐，靖王许是不在府上，咱们改日再来吧。”
不知是雨水太过冷冽，还是心冷如水，许卿月原本红润的檀口渐渐失了温度，色如白宣。她扶着朱红大气的府门缓缓跌坐在地上，手掌早已失了力，却仍是不死心地拍着这道几月前她才刚踏过的门。
她双目无神，僵硬地从袖笼中掏出那块羊脂白玉，轻轻地抚着上面的文字，口中轻喃，“殿下，你说过的，‘菡萏有难，蘅芜必临’，殿下，殿下……”
“小姐！”在云香的一声惊呼中，许卿月渐渐失了神智，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