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340》阅老童

9、暮涯镇险丧魂 之二

　　09
　　安顿好后，夜未眠问许安好要不要出去晃悠两圈，如果不要，自己想去一趟附近的酒馆。

　　毕竟天降免费酒，他还不趁那些女孩没反悔的时候去，就是犯傻。

　　许安好盯着他：“我跟你。”夜未眠听后，拽着许安好衣袖，二话不说就奔出客栈。

　　正值深夜，街头巷尾华灯初上，灯影琉璃，月当空星依稀。二人在路上打听到，这附近最有名的酒馆，便是离客栈不远的一座山上，一间名为“鸳鸯祸水”的酒馆。这地理位置一听，便知意境深重，这名字一瞧，便知背后一定有不少故事。

　　夜未眠真的非常想去，不管这山有多高，他就算匍匐前进也要攀上。

　　幸亏那座山并不高，毕竟这酒馆除了外乡人会到来，其实镇内的居民也很常光顾，总不能上山下山都得花上半天，不用做其他事了？

　　夜未眠和许安好不费吹灰之力就爬上了山，见到了酒馆。酒馆规模不大，但有二层楼，风格走向与凉亭有异曲同工之妙，唯有大门旁以及左右两侧铺了高墙，背面则完全开通，仅围上矮墙，酿酒处、招待处什么的皆为开放式，看上去十分通风。

　　整体建材采用木料，设计精巧的灯饰充作点缀，立马不落俗。至于座位，虽然一楼二楼都有，但最好是将酒拿出来坐在外头草地，赏着月光畅饮。

　　夜未眠从头到尾都在拍手叫绝，这哪里是他认知中的酒馆，这分明就是世外桃源。

　　酒馆里头大多都是本地居民，着装淳朴的居多，奢华些的则较少见。除了夜未眠和许安好之外，也仅有一位游客在场，那就是夜未眠刚进来就一眼看见的，坐在角落里那少说都有一米九，手臂和背部肌肉发达的中年大叔。他喝得烂醉，嘴里放声嚷嚷，说的是人话却不让人听懂。

　　夜未眠和许安好方走进一楼，众人见两位年轻又俊俏的少年人到来，又一群不识眼色的少女围上他们，一口一个“小公子一表人才”。奈何，夜未眠是靠着这身皮囊来鱼目混珠的，听见她们夸自己，心里虚晃得很，全程在尴尬陪笑。

　　“抱歉，我们两人可以自己来。”

　　想都没想到许安好是出声解围的那个人。虽然他外表看上去不入正道，但由于内涵家教从小就刻在骨子里，语气声量都控制得当，讲出拒绝的话也不会令人心堵。

　　此时一位光头圆脸的青年迎了上来：“二位客官，喝些什么呀？”

　　夜未眠左思右想：“请问有没有推荐的？我们第一次来。”

　　“有啊有啊，‘鹤舞湖’要不要尝尝？”夜未眠笑着颔首：“行，多谢了。”

　　他转过身：“坐里面外面？”许安好不应声，举起手指了外面。寓意很明显。

　　夜未眠莞尔，下意识想揽着许安好的肩膀走出去，手伸到半空中，却猝然停顿下来。他暗骂自己一声，差点忘了，面前的人不是白和，他和小朋友仅仅的“友好关系”……也不知这个举动，会不会让这个浑身都是刺的人感到不适。

　　许安好一脸茫然。他见夜未眠的右手迟迟不落下来，突然明白了什么，嗫嚅着说：“不介意。”

　　刹那间夜未眠的眼珠子睁得差一点要掉出来，他心中闪过无数个“我去？”，也不是说肢体接触是什么天大的事，只是人人标准线不同，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啊！

　　对于和地球小朋友更加亲近了这件事，让夜未眠的心情美丽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于是他放下了顾忌，笑咧咧地揽上许安好的肩膀，结果因为那人比自己高了那么一丁点，得稍稍踮着腿，有点吃力。

　　夜未眠：“今晚要不醉不归呢，还是见好就收呢？”酒馆外，二人避开了人群，寻了一片恬静之处并肩坐下。

　　许安好：“……随你。”夜未眠随即应了声：“好的呢。”

　　人虽多，但酒馆秉持着不能让顾客等候太久的宗旨，顷刻之间“鹤舞湖”便送了上来，夜未眠和许安好一人手里握着一杯。暮涯镇的酒倒不像“吟诗旧念”的那般花花绿绿了，反而跟阎摩出产的一样，透明无色。

　　夜未眠瘪着嘴，稍稍有些失望。唉，颜色可以加分啊，这酒也未免太老实了点。

　　许安好饮下第一口，盯着正轻轻摇晃酒杯，却迟迟不举杯饮酒的夜未眠：“怎么了？”

　　“哦，没事。”的确是自己要求这要求那的，本就不该以貌取酒。于是他也啜了一口，怎料下一秒就被呛得面红耳赤，低头咳了老半天，坐起身来时头昏眼花。

　　这这这酒和它的名字明显不是一回事啊！怎么会烈成这样？！

　　“我去……虚拟弟弟你是怎么做到完全没有反应的……”

　　正等待回复，这时候一名袭着长袍蓝衣的男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手执一把画字纸扇，那把扇子用破破烂烂来形容都显得太轻，感觉还没挥两下就会再被风吹破几个大窟窿。

　　加上他那一本正经来乱的模样又很难忽略，夜未眠忍俊不禁，“噗”一声喷笑出来。这场景，甚是似曾相识。

　　下一秒他立马止住，伸着脖子，急切地前后左右顾盼，见没有人注意这里，才拍了拍胸膛：“吓死本大爷，以为又要重蹈覆辙。”

　　许安好不语，看着夜未眠，眼底浮现动容，嘴角没有扬起。

　　那名男子终于装模作样地开口了：“咳咳，各位客官大可放心，我不是来为你们讲相声的，我是来跟你们闲聊助兴的。”这几句话说得中气十足，传遍四野，想不听见都难。

　　男子站在山峰边缘，其身后，往上是弦月，往下是人烟。“众所皆知，暮涯镇有一名垂千古的神话传说。今夜，允我来为各位娓娓道来。”语毕，他挥了挥扇子，结果险些手一抖掉下来，让夜未眠更加确信他就是来搞笑的。

　　而且这千变一律的台词到底是谁写的？不得不说有些不过关啊，还不如让虚拟弟弟去写呢！

　　许安好虽坐姿随意，却在一旁听得特别专注，从他眼中，夜未眠真切地看到了“尊重”这两个字，于是有些惭愧，也跟着端正坐好，洗耳恭听。

　　“太古时期，天降大帝，左手掌载着人，右手掌载座城。听闻先祖相传，这大帝即似人又不似人。他不似人之处，便是其貌，半人半鱼，而他那条鱼尾，至今仍未寻得下落。古卷有言，先祖们为了避某种风头，才从旧址匆忙迁移至此地，落地生根，将大帝血脉代代相传。因此暮涯镇内随手拉一人，皆为被我们大帝眷顾之子。后人便猜想，那鱼尾是于旧址中葬下，没被带过来该镇。”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夜未眠听得正入迷，谁知道这句话当头一棒，他防不胜防，杯子里的酒差点洒了个一干二净。

　　“至于这大帝像人的地方，便是他有心悦之人，且年华以来，痴心不改。”

　　这位男子扬手一挥扇：“看天上！”众人齐齐向夜空望去。

　　“看见星星了没？”有人大声喊道：“没有啊，您这是糊弄我们不成？”

　　夜未眠和许安好看了看夜空，然后相视无言，因为除了月亮，别说星星，连个光影都没瞧见。

　　男子转身背过人，面向夜空，负手而立，干咳两声又道：“没看见，才是常态啊客官们。”

　　他摇头惋叹：“从前不只是暮涯镇内，甚至要在暮涯镇外观星，也是抬头一望就能见得的咯。”

　　“可就算！曾经镇外也可观星，要说最佳观星地点，还非我们暮涯镇不可。那星星多的，都看不清月亮了。”

　　“只可惜，暮涯镇的这些星星，脾气有点儿大。”

　　男子慎重道：“它们不怎么出来见人。可诸位，你们今天来得正是时候啊！”

　　“今日乃七夕佳节，而眼下有情人众多。老夫掐指一算，星星极有可能被哄开心了，等等将出来见人。别人观的是牛郎织女星，我们不一样，除了牛郎织女，我们还可观‘少将彼岸’星！”

　　夜未眠挑了挑眉。

　　他对许安好耳语道：“在暮涯镇叫少将彼岸，那在你们外头的人眼里，这真正是什么星座？”

　　许安好：“不知道，没听说。”

　　“……或许是叫另一个名字，但我不太清楚。”夜未眠点点头。

　　山上的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有人迫不及待要看星星，有人在为自己的孑然一身唉声叹气，男子笑道：“各位可以期待。但其实我也说不准，星星今夜可能出来，可能不会出来，那就得看大帝的显灵了。”

　　夜未眠小口小口饮着酒，看着一片漆黑的夜空：“虚拟弟弟，地球上会发生那么离奇的事情？时机到了，星星竟然会自己跑出来。”话落，他无奈地笑了笑。

　　更何况，有情人，也不包括他和许安好在内吧？

　　许安好侧头看他：“虽然，我也不太敢相信。”夜未眠被逗笑。他又续道：“但还是值得一等的。”
　　刹那间，忽然一声惊叹划破夜空，紧接着便是越来越多人的惊叹。

　　“快看！我的妈呀，真的有！”

　　奇迹般的，天上的片云竟开始瓦解消散，露出被半遮掩的月光。最重要的是，云纱背面，真有一整片的茫茫星海，满天星斗宛若无边银河。

　　夜未眠和许安好双双怔住。上一秒还在怀疑，下一秒直接被打脸，夜未眠的表情惊喜交加，又是诧然又是振奋。

　　“哇塞……”

　　美，美不胜收，美得不可方物。

　　他忍不住低声说了句脏话，结果换来许安好一句：“煞风景。”夜未眠边道歉边笑个不停。

　　这时手持扇的男子又开始发话：“哎呀，看来我们现场有情深缘深的有情人唷。”这句话说得暧昧至极，惹来一群少女娇羞的嗔怒，以及一群少男的面红耳热。无论是不是情侣，但凡是成双成对来的，心中都难免升起一股情愫。

　　不知道是不是暮涯镇才这样，单论感情事，夜未眠觉得地球人还是挺有天赋的。开玩笑，一起看星星卿卿我我，想不看对眼都说不过去，阎摩国人才不会走这些形式。

　　男子突然用扇子敲了自己脑壳一下：“差点忘了，要同诸位解释这星星的来历。”他清了清喉咙道：“‘少将彼岸’星，由两组星官组成，西边的这七颗连在一起，是少将星宿，而在距离甚远的东边，这九颗连在一起，便是我们大帝的星宿。”他边说边用手指在比划天。

　　西边的星官图是一幅人像，有头有四肢，与常人无异，而东边的星官图则是半人半鱼像，尾鳍如毛笔般勾翘。

　　“据古人言传啊，这些星星是大帝亲手给点亮的，因为与心上人相隔两岸，才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宣泄思念之情。”

　　“这便是少将彼岸星的典故，亦是我们大帝的深情史。”

　　“好啦，故事说到这，其余的时间留给客官们饮酒赏夜景了，老夫先告退。”众人纷纷十分给脸地鼓掌，于是夜未眠和许安好也合群地拍拍手。

　　夜未眠手里的酒才喝了三分之一，他凝视夜空，脑袋里有没有想东西不得而知。

　　有意思，少将，半人半鱼的大帝。模糊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曾听过这个故事，可活了那么久，他记性也不是很好，很多事情有时候听听后就忘掉了，产生错乱也是在所难免的。

　　管他是真是假，反正当下他有被触动。

　　忽然起了个心思。他随即攥着酒杯站起身，接着一把半蹲在许安好面前。眼前的人红发艳羡，虽然气色看上去很疲乏，但是由于有星光的加持，眼睛变得炯炯有神。

　　夜未眠歪着头，笑眼弯弯：“唷，敬你。”背着星月，日落眼底。

　　许安好回过神来，举起酒杯：“也敬你。”接着最后一点酒被他一饮而尽。

　　夜未眠咂咂舌，那一瞬间地球小朋友又不太像小朋友了。他坐回原位道：“我们来一场友好交流？”许安好没回话，看着他，眼神已经同意了。

　　“其实我想问你很久了，为什么白和会叫你许你啊？”

　　“我的小名叫许你，名字安好。”夜未眠挑了挑嘴角，哦？这读书人的文字情怀。

　　“你家里人一定很重视你。”

　　“……”

　　许安好却缓缓道：“未必是。”

　　夜未眠懊恼，心想坏了坏了，感觉又说错话。

　　“咳咳，那我换个话题问。”

　　“你跟我们出来撒泼，没看你找工作什么的，是想之后才打算吗？”

　　许安好略埋怨地说：“问的问题，怎么这么无聊。”夜未眠心底连道抱歉，毕竟白和不在，没人给他台词灵感，而且要跟地球人沟通好真是他这辈子无法触及的艺术领域。

　　“想玩音乐。”

　　“至于工作……轮不到我做主。”

　　夜未眠不愿多问：“嗯，开心就行吧。”语毕又喝了一口酒。

　　他目视上方：“我发现。”

　　“所有要敞开心扉谈心的桥段，都离不开酒和夜晚。”

　　许安好目不转睛地盯着夜未眠：“……也离不开独处。”夜未眠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