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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鬼步舞 ...

  •   宽敞的马车上多了一个躺得四仰八叉的,这对祝匙那点吹毛求疵小洁癖是个不小的挑战。
      手里的折扇越摇越快,被挤到马车一角的祝少爷忍不住搭话,“祝某是金陵人,单名一个匙字。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那人闭着眼睛回了两个字,“梁渊。”
      一问一答结束之后就是相对无言,快到听雪楼的时候梁渊突然开口,“祝匙,喊起来像喊个庙里的老和尚,哪个匙?池塘的池,还是汤匙的匙?”
      “家中从商,外祖父以‘口不两匙休足縠,身能几屐莫言钱’诫示为我起名。梁兄说是汤匙的匙,也对。”
      闭着眼睛的叫花子在祝匙“梁兄”这声称呼里刷地一抬眼皮,“梁兄?你又姓祝,哦,那我是不是该叫你英台?掉书袋儿的臭小子,其实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跟那个女扮男装的祝小娘子挺像的。”
      梁渊揶揄的笑容被抹布一样的胡子遮住,但声音里的调笑让祝匙想把手里的折扇塞在叫花子嘴里,还好他正饿着,懒得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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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梁祝二人刚进了听雪楼,一队自称是蜀川白虎堂辖下镖局镖师牵马从南城门进城,队伍里十二个魁梧壮汉把一个面无表情的白衣公子围在中间。
      此人剑眉星目,身量修长,白衣胜雪,广袖如云,一身上下毫无修饰,身后剑匣被布裹着,眉心一道浅浅的红痕不知是胎记还是疤痕,并不显丑反而衬得他这副玉人灵秀的模样更加仙风道骨。
      他腰间悬一巴掌大黄花梨木牌,正面刻一个眠字,反面绘着一只白虎,此人正是白虎堂少主辜风眠。
      辜风眠身后跟着一个圆脸杏眼的姑娘,头顶双髻,看起来是那公子的丫鬟,正拉着她主人的袖子撒娇,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一对梨涡若隐若现。
      “阿哥呦,先去集市逛逛嘞。客栈总有的住哦。”小丫鬟的蜀川口音很重,但在各方商贾云集的凉州常望关,对小丫鬟这样还算晋国方言的南方蜀音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晋朝资源丰富又政策开明,历届皇帝都大力支持对外贸易和文化交流,街上金发的、碧眼的、鼻梁挺的、舌头卷的都各式各样,一抓一把。
      “月妹别闹,这次来是办正事的,等正事办完了,你想玩多久都行。”那公子却没有很重的蜀川口音,而是一口晋国官话,他声音清冽,明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模样,说话却很温和。
      被叫做月妹的姑娘瘪瘪嘴最终还是点头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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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白虎堂一行人迈进听雪楼的时候,最后两间天字号房已经被祝匙包下来了,一间给自己住一间给看起来无家可归的梁渊,梁渊也不跟他客气,让小二把听雪楼所有的酒都送一壶到自己的房间,就直接进屋把门一关把原想和他把盏共饮的祝匙拒之门外了。
      苻白第一次见什么人给祝小爷甩脸子,心里给那姓梁的捏了把汗。
      祝匙看着被关上的门眯了眯眼,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天字号房,坐在窗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侍卫苻白忙上忙下,从马车上把自己那些讲究物什都搬上来摆好。
      “主子,您有几日没好好吃顿饭了,苻白喊了伙计一会过来,看在您自己身体的份上,别再像之前那么挑剔,好歹点几个菜。”
      苻白把东西都收拾妥当,给这位时不时犯犯洁癖的小祖宗把屋子都又擦了一遍,终于歇了口气能关心关心二人五脏庙的大事。
      祝匙把玩着苻白刚擦洗过的夜光杯,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少有的没作妖。这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在苻白看来就是水土不服再加上被一个乞丐甩脸子受气,一时为这小少爷心酸,忘了祝匙的本性。
      其实祝匙只是饿久了没力气,但肚子里的坏水儿从在桥上看到梁渊脖子上的六爻铜钱时就泛滥个没停,初入江湖遇奇人已是难得,更何况这奇人好像还是刻意在那桥上堵自己的。
      祝匙是个不嫌事大的,梁渊对自己什么态度不重要,他只关心顺着梁渊这根藤能摸到多大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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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就是油小二把东家做的酱肘子卖给几天没吃上合口味饭菜的祝匙,导致东家琮施追杀的事儿了。
      祝匙在金陵可见不到这样彪悍的姑娘,就算是祝家请来做客的江湖侠女,要么是没她凶悍,要么是没她漂亮。
      厨房里,琮施从墙上拔了菜刀又钉回菜板,回头看着震惊又茫然的油小二,脸上早没了刚才暴怒的样子,就像刚才甩刀的不是她一样。
      掌柜许光林依然八风不动的揣着手。
      一旁本是来再点一个肘子的祝匙,目光好半晌才从母老虎那里离开,下一刻就被油小二的步法吸引了去。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刚才卖他肘子的小二,声音幽幽自言自语道:“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说到最后一个寿字,祝匙微眯了眯眼睛,“好一个飞光追魂步。一个舞勺之年的小二都有这般功夫,听雪楼还真是卧虎藏龙的宝地啊。”
      也就是此时听到这话,刚才还站在灶旁,耷拉着眼皮的许光林终于抬了抬眼看向厨房门口那个大冬天还拿着扇子的冤大头,又是冬天打扇,又是重金买肘的,本以为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不过能认得暗香阁的飞光追魂步,看来也并非等闲纨绔。
      这番自言自语也让才下楼来看看什么情况的辜风眠和随侍丫鬟溪月听了个正着,二人站在祝匙身后的楼梯上,诗句的肃杀之意让溪月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明所以仰着脸用气音问辜风眠,“啥子?不识天高地厚?飞光追魂步又是啥子嘛?很有名吗?”
      “这是诗鬼李贺的诗,飞光一词又来自前朝大家沈约的‘飞光忽我遒,岂止岁云暮’,说的是世变无涯,人生有尽,后来暗香阁以此诗命名独门的轻功秘术——飞光追魂步。暗香阁的悬赏令上,几乎无人能从这种鬼影似的绝世轻功下逃脱。飞光出,无常收,故而得名。”
      江湖组织暗香阁专攻情报和刺杀,阁中死侍千计,实力排名前十二以天干为序号,能学这种秘术的人不会在丁位以下,可一般见过这种步法的人都是死人了,若非暗香阁的人就算这步法就摆在眼前也不会认得出来。
      那又是什么人能一眼认出来?辜风眠心下波澜阵阵,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被盘出油光的木牌,探究的目光隐晦地投向背对着自己的祝匙,心中暗道:虽没亲眼看见厨房里面情况,可如果真像前面这位...所说,那小二和这公子恐怕都不简单,此番出门办事别生了什么变数才好。
      辜风眠心里千头万绪可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
      他没有告诉溪月,他的母亲也就是现在白虎堂的当家徐庆娣告诉过自己,暗香阁和当今三皇子及其舅家西南将门韦氏一族或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牵连朝廷的江湖组织会放一个能力不小、地位不低的死侍在酒楼打工赚外快?
      他若真是丁位以上的死侍杀手,一个单子就能把听雪楼所有种类的酒都点上个十遍二十遍,何至于在刚才的河东狮吼下讨生活。恐怕,这二人也是为了瓦剌的玉宫宝藏而来。
      辜风眠竟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一个真假难定的传说宝藏就像是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石子,激得各方势力趋之若鹜动作频频,连朝廷里的饵线都被炸出来的,多少人想做执杆垂钓的蓑笠翁,又有多少人会在波澜之下成为相食或上钩的鱼呢?
      祝匙耳力很好,再加上他这好美景好美食好美人的特质,一听辜风眠清冽的声音就猜到身后来人长得不差,一转头果然看见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顿时心情大好。
      自入西北以来,祝匙一路上看到的都是被黄沙劲风、高粱窝头、牛羊酒肉养出来的糙汉子,要么就一个嘴巴毒的臭乞丐,像辜风眠这样长在江南姑娘审美点上的俏郎君,还配着长剑,再加上一身江湖侠客的正义风骨和刚才引经据典的文雅之气,看起来真是这几个月难得的赏心悦目。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何人配白衣。古人诚不欺我啊,我这也是第一次能见谁把素衣穿得这样丰神俊秀,翩翩若仙。在下祝匙,金陵人士。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祝匙笑着收了扇,抱拳拱手。
      “蜀川白虎堂,辜风眠。”辜风眠其人并不似他的名字那般风雅温润,反而让人觉得冷清淡漠,如静影沉璧。
      他虽为白虎堂少主,却自幼拜在荆州扶摇山的长椿道人门下,和修习剑道的长椿道人待在远离凡尘的扶摇山上十余年,两年前才出师回到蜀川,因此不太会和人打交道的那些弯弯绕,所以只是按祝匙的礼回了一个,简单直接地报了名号,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妥,于是转头看向旁边的溪月,“这是溪月。”
      溪月先是一愣,随后嘴角甜甜地抿了起来,上前半步和辜风眠并肩,落落大方地向祝匙也是抱拳一礼,“都说金陵出才子,随口就能引大家名句,祝公子大才。”
      “风眠溪月......嗯......时游敬亭上,闲听松风眠。或弄宛溪月,虚舟信洄沿。好登对的名字,溪月姑娘和辜兄都是好福气。”祝匙折扇抵着下巴,语气调侃。
      饶是一向冷冷清清的辜风眠都有些不好意思,溪月两颊飞霞的小女儿情态更是明显。
      “嘁,咬文嚼字,附庸风雅,文人——骚——客——”这边琮施发现刚刚站在厨房门口看热闹的人又转过去唧唧歪歪了一堆文绉绉的话,她就抱臂靠墙看了祝匙的背影好一会,愣是从这身看上去就特别贵的裘皮大衣上参透了这位祝大爷孔雀精的本性。
      五花马,千金裘,果然如油小二所言,好大一只待宰的肥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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