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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0.黄昏 ...

  •   这世上除了郑新和情同义母的谢秀云两个知情者以外,过往的一切痕迹都已被抹去,再也没有人知道蓝青玄同林凯旋曾经存在着父子般的交集。
      就连陆绎也对他们有私人关系这事一无所知,只以为是参与过同一卧底计划的两位前同僚。
      锦衣省边江市公安局副局长和锦衣省锦城市公安局技术部门里一个不起眼的二级警司,在外人看来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上午九点多,蓝青玄出现在技术队办公室门口。他必须照常上班,不给任何人发现破绽的机会。
      “青玄,今天怎么来晚了?给你发消息也没人接。”一位年纪稍大的同事看到他便顺口问,“我们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哦……起晚了,昨天玩儿FF7来着。”蓝青玄下意识撒谎,装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挠挠头发,“被主任发现了?”
      “没,你运气好,他上午有个会就没来单位。”那同事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抓紧找个女朋友吧,别一天天就知道窝在家里打游戏。”
      蓝青玄试着提了提嘴角,但心里太苦实在笑不出来,那表情看着着实有些扭曲,还好无人注意到。
      “蓝总,你看起来可情绪不高啊。”另一个同事说。
      他瓮声瓮气地回答:“……最近感冒了,头疼。”
      “也是,现在换季变天得厉害,穿多穿少都不舒服。”
      “春捂秋冻嘛。”
      “说到换季,咱们新制服什么时候发?我的警徽磨得有点儿旧了。”同事见蓝青玄已安全到达便转移了话题。
      “快了吧,大概下周就发。”
      “我过完年胖了,衬衫都有点儿紧……”
      今天上午显然风平浪静,其他同事三三两两闲聊着,手里都不怎么忙。蓝青玄收拾着自己桌上的东西,周围的热闹头一次令他觉得如此难以融入。他不想开口,而还好其他人只以为是因为熬夜所以身体不舒服。
      同事从抽屉里翻出包感冒冲剂递给他。小蓝同志虽然平时总嘻嘻哈哈看似十分不正经,但人缘颇佳,在队里一向很吃得开。
      “谢谢刘姐。”他勉强笑着谢过,转身背对所有人时脸色立马又阴沉下来。
      “话说……你们听到那消息没?边江死了个市局的副局长。”一个同事突然压低声调说。
      蓝青玄的手抖了一下,还好药剂没撒到桌面上。
      “怎么没的?”
      “车祸,开会路上碰见肇事司机超速闯红灯。听说那路口邪得很,老出事儿,一年总得死俩仨的。”
      “好像叫林凯旋,挺厉害一人,可惜了。”
      蓝青玄将药粉倒进水杯,转身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
      “青玄,你看到新闻没?各个群里都在发,悼念的推送都出来了。”
      他背对着众人站立,那张一贯笑呵呵的面孔上满是空洞,他们只能听得见平静的声音。
      “……没有呢,早上起晚了。”
      ......
      午休时分,蓝青玄接到个没有保存的号码打来的电话。他眼神晦暗,看着那一串数字过了十几秒才接。“什么事?”说话间声音已恢复为平日对付他们时的惯常冷峻。
      “蓝警官,今晚有没有空赏光来我这儿吃个饭?”严世蕃的声音中透着不加掩饰的喜悦,“这可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
      “……”蓝青玄暗自握紧贴在耳旁的手机,牙齿紧咬,瘦削脸颊上的皮肤因此而绷紧。
      “……好啊。”他挤出个阴恻恻的笑容,唇缝中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他的拇指死死按在食指上,许久过后松手时留下一道深深的指甲印痕。

      陆绎早上出门和岑福汇合后直接去看守所提了个重犯录口供,那人是个滚刀肉,颇费了他们一番功夫才成功拿下。
      回到支队才接到曾凯电话得知消息,那一瞬间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白噪音,只知道曾局一直在喋喋不休却听不清对方后面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发出声音:“……我知道了。”曾凯叹息着主动挂断电话。
      陆绎坐在沙发上老半天没有动,脊背仿佛弯成了一只烫熟的虾米一样,失魂落魄地垂着脑袋,模样格外丧气。
      岑福拿着文件要找他签字,敲了好几下也没有人理,正觉纳闷伸手一拧却发现门并没有锁上。他走进去一眼就瞧见陆绎正呆呆坐着,手里还攥着手机。
      “……老大?”岑福上前几步,疑惑地瞅着他。
      陆绎缓缓抬头,用一种沙哑的声音对他道:“……林局昨天过世了,车祸。”
      岑福一开始甚至没反应过来这个“林局”是谁,愣了愣才猛然反问:“你说谁,林凯旋?”
      他也曾是边江公安队伍的一员,自然听过那个人的名字,林凯旋可以说是陆绎的半个师傅。不过岑福对这个人观感很有些复杂,一直暗觉要是当年陆绎不跟着他掺和,兴许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消沉模样。
      陆绎看他一眼复又那样面色悲哀地低着头,半晌没再出声。
      “……哥……”岑福头一次在单位这么叫他,语调悲伤,“节哀。”
      陆绎闭着眼睛缓了片刻,再站起来时表情又恢复到工作时的冷峻严肃,只是眼中还带着没能立刻完全掩饰的悲痛。他伸手接过文件夹,打开后快速浏览文书内容随即签上自己的名字,字迹银钩铁画且透着掩不住的凌厉。
      “……XXX那案子,补完侦立刻再送过去,不然后天就要超期了。还有,昨天跟检察院商量了一下,这周剩下几天先不送卷了,你通知一下大家。”合上笔帽时,他如是说。
      岑福顿了顿,接着便朗声回复:“是。”
      中午吃饭时林凯旋殉职的消息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锦衣省司法系统。
      “这位林局长很厉害么?”云岩检察院刚来的新进实习生发问。匡森和关彤坐在附近,俩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打算吭声。
      “从警32年,一级警督。边江扫黑第一人,以前还干过禁毒,你说呢?”某位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老前辈瞥她一眼。
      “哦……”实习生表情有些尴尬,低下头吃着自己饭盒里的炒土豆片。
      “可惜了,都快退休了怎么遇上这事儿。”周围其他人还在感叹。
      另一人夹着餐盘里的韭菜炒蚕豆瓣问:“他好像没有孩子吧?”
      “没有。好像当年有亲戚想让他抱一个来着,林凯旋不要。”
      袁今夏知道今天陆绎心情极其低落,对他的态度也转而柔和了很多,二人面上倒是一副和好的样子。
      “你先跟杨岳回家吧。”下班时陆绎垂着眼皮无精打采道,“我加完班去找趟青玄。”他的脸色冷淡而又疲惫,能看出来此刻是真的不想说话。
      她犹豫一瞬,最终轻声说:“好,你早点儿回家。”
      “嗯。”他点点头,说完就走。
      袁今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陆绎和从前一样走得干脆且从不回头。

      傍晚时分的晚高峰堵得厉害,车子卡在单位附近的直行道上动弹不得。陆绎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看着远处天桥后方如血般的夕阳,随着缓缓前行,连眼瞳都似乎染了红。
      市局位于四水,蓝青玄家也在那边,离枫林区都很有一段距离,他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把车停在路边车位上,走到小区门口瞧见那个摄像头时陆绎还是习惯性地低下头,这似乎成了个始终改不过来的习惯。
      蓝青玄家的大门意外地没关严实,这里的主人貌似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陆绎推开门发现屋里一片漆黑,一挪步不幸踢中个玻璃酒瓶,瓶子叽里咕噜滚到墙边复又慢慢停下。客厅连个人影都没有,次卧房门开了道缝,他刚一靠近就闻到清晰的酒味儿。
      蓝青玄正颓丧地靠坐在床边,地上已经扔了好几个空瓶。他抬头瞧见陆绎模糊的身影,嗤笑一声朝他挥动瓶子,里面剩的半瓶酒也随之晃了晃发出液体流动的声响。
      “严世蕃真他妈是个煞星啊,现在竟然只剩我们两个了。”他说,竟然笑了出来,明显是醉了。
      “……”陆绎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随即坐在蓝青玄旁边伸手拿开瓶器给自己也打开一瓶。
      后者这会儿脑袋像是一团乱麻,莫名其妙地回忆起陆绎曾经那些年并不这么讲究,都是手起刀落地找个桌子边沿一磕了事。
      “连你也死过一次了,只有他什么事儿都没有。”蓝青玄胡言乱语地喃喃说着,“……见鬼了,谁碰谁死?”
      “……”陆绎不搭茬,仰头灌下一大口。他知道蓝青玄酒量并不算多好,眼下已经开始露出醉意。
      “交通意外……哈哈哈哈好一个交通意外……”蓝青玄想起自己白天托老同事打听到的结果,可悲到他简直想笑。
      “……你觉得林局的死因有问题?”陆绎这才开口,转过头认真地问。
      他的目光带着某种审视意味,但身边那个被酒精暂时麻痹了大脑的人并没有发觉。
      蓝青玄冷峻地笑笑,目视着前方若有所指道:“交通肇事,没有问题。我只是在感叹这么多年过去了,严世蕃还活得好好的,风光满面做着商界精英,当年行动组里的人却一个接一个地死了。”
      说罢他还侧目看了眼陆绎,表情似笑非笑。“没准儿下一个就是我了。”
      “……”陆绎移开目光,“别胡说。”悄悄握紧酒瓶。
      “呵。”
      这一晚两人把小蓝家的存货全都喝光了。末了蓝青玄朝他歪了歪头,面上全是醉酒的红晕,目含疑惑:“你跑我这儿喝酒,跟你们家今夏报备了么?”
      “她知道我来找你。”陆绎歪在沙发边,有些费力地抬眼看他,“……吵架了,还没和好。”
      “为啥,你俩这天天如胶似漆跟新婚似的,竟然还会吵架?”蓝青玄不信,袁今夏都把他宠成什么样儿了。
      陆绎牵动嘴角挂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她觉得我老不跟她说实话。”
      蓝青玄闻言便嘲笑道:“也就她受得了你,要是换个人早跑了。”
      “……是啊。”陆绎向后仰了仰身子,“……我这种……烂人。”
      “……她问过你胳膊上的疤是怎么来的么?”蓝青玄抿了口酒,瓶口对准他的左胳膊抬了抬。
      “没有。”陆绎的笑容稍稍深了一些,脸上露出隐隐对于自我的讽刺意味,“有时候会盯着看,但没问过。”
      许是因为饮了酒,他的后脑突然袭过一股尖锐的疼痛,右耳也短暂耳鸣,随即又恢复如常。这几年偏头疼越来越严重,陆绎倒也习惯了这种源源不断折磨人的疼痛。
      “没准儿觉得也是被用了刑留下的吧。”
      “那样也好。”他把头枕在沙发上阖起双目,语气瞬间便冷了下来,“……没什么可讲的。”
      陆绎只向今夏透露过那几年中极少数可以拿出来说的回忆——他刚出国时讨生活的落魄、认识阿德后一起做些招猫逗狗又无伤大雅的事、他的无力和愧疚。
      剩下那些空白的部分全都充满罪恶和混乱,无一不彰显着那时的迷失,每次想起来对自己的嫌恶都更深几分,他丝毫不想提。
      他能说什么呢?曾经都恨不得把交上去的卧底日志一把火全烧了。
      其他人都用着一副关怀的语气告诉他很多事是迫不得已,但这些听上去冠冕堂皇掩盖不了他曾是个贩毒组织打手、参与不少犯罪行为的事实。陆绎承认自己其实不是个合格的、优秀的卧底,也不是个心理素质特别过硬的警察,他敏感、拧巴、自我厌恶,陷在旧事的泥潭里一直走不出来。
      所以他开始反思表白当晚说要一起面对是不是错误地把人拖下水,下意识地想把袁今夏从这件事里尽可能择出去。除了陆庭予,剩下的部分都与她无关,袁今夏不需要彻底了解严世蕃跟陆绎到底发生过什么、有多大仇怨,不用直接面对那个庞大而黑暗的怪物集团,为本就疲惫的生活再添重负,搭上生命危险。
      只尽正经职责,不摘毒树之果。
      “……”蓝青玄懒洋洋地踢了一脚鞋边碍事的空瓶,“随你吧。”
      陆绎又闭嘴不肯说话了。过了会儿,正闭目养神间他听到一句“你喝完了赶紧回家,我这儿可不收留情场失意的流浪汉”。
      蓝青玄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他很清楚陆绎在这儿根本不可能睡得着,爬也得爬回自己家去。
      “滚。”耳边传来一声陆队长清淡的问候。
      “趁你神志还清醒,赶紧找个代驾。”蓝青玄摆摆手,“晚上饭吃了么,要不我给你也泡碗酸辣粉?”
      陆绎是真心觉得蓝青玄和袁今夏有种共同的天赋,无论多么沉重多么严肃的场合,他们一张口都能令画风立马突变。
      也罢,他没证据,只能将一切归结为自己胡思乱想。

      其实不用蓝青玄说,陆绎也铁定不会留下,他这一身酒味儿不回家洗澡换衣服的话明天上班整个人就馊了。预订代驾后陆绎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回来又闲聊没几句,接到电话便匆匆告辞离去。
      防盗门“咣当”一声重新锁上,蓝青玄表露出的所有情绪也尽数褪去。他一贯有些苍白的面庞此刻毫无表情,用一双冷漠至极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铁门,就仿佛陆绎还站在面前似的。
      陆绎因为堵车而到得晚,在此之前蓝青玄利用工间操时间提前溜号去赴了严世蕃的鸿门宴。今晚后者特别开心,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因为那个曾给自己找了无数大麻烦的林凯旋死了而感到的兴奋和惊喜。心腹严风也显得很高兴,在他到场之前两人已经对饮数杯。
      翟兰叶不在,显然,她已被严世藩彻底抛弃,扔给了另一条疯狗毛海峰。
      蓝青玄一边镇定自若地附和,一边暗自观察他们的反应。他本以为这事是面前两人下的手,可观察了一会儿却觉得那股“惊喜”很是古怪。严世藩似乎事先就知道这事,但不是他安排严风做的。
      这很不寻常,因为按照此人的恶趣味,明明打算将陆绎周围的人全都慢慢折磨一遍。
      阿德是,秦朝是,那个在严世藩眼中疑似背叛了组织的翟兰叶也是。不论这些人跟陆绎关系远近,只要能让他感到痛苦就足够了。眼下陆绎还没查到翟兰叶的最新行踪,严世藩打算留着这张牌稍后再玩。
      “蓝警官怎么不喝啊,不开心?”严世藩倏地转移了话题,似笑非笑地朝他举起酒杯,“在为曾经的老上级悼念吗?”
      ”怎么,想看我哭啊?“蓝青玄淡定地抿了口酒,唇边缓缓绽出似有若无的冷淡笑容,”是你们两个今晚过分激动了。“
      严世蕃闻言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转而拉长声调感叹道:“所以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为了所谓的荣誉、责任,连命都搭进去了,留下自己老婆晚景凄凉地守寡,图什么呢?”
      蓝青玄眼中飞速掠过一丝含着戾气的精光,外表看来却镇定到连发丝都未曾颤动一下,手依旧稳稳地握着酒杯。
      他嗤笑一声: “林凯旋不是上班路上倒霉让车撞死了么,也值得你上升到这种人生高度发表感言?”
      “……不论如何,他死了对我们而言终归是好事儿,下一步也会顺利很多。”严世蕃将对面人的动作收入眼中,朝他露出可称为灿烂的笑容,“为了我们的大生意,干杯!”
      严风自然捧场,蓝青玄漫不经心地递过杯子与他们碰出清脆响声。推杯换盏之间,他压抑着胃里的作呕感,爽快地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林凯旋早已留了遗嘱一切从简,再加上谢秀云有意低调,两人又无子嗣,这场丧事办得很是简单。
      下葬时间是周末,陆绎和蓝青玄一同奔赴边江悼念,却又有意等人群离去再上前行礼。
      他们看到了悲痛憔悴的谢秀云、神情沉重的曾凯和站在队伍中间的仇洛。边江的高级人物也来了不少,公安系统各单位领导几乎都到了,令人意外的是徐敬也在。
      终于,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着一身黑西装的陆绎从远处坡上走下来,手里拿着一枝白菊。
      身着黑色便装的蓝青玄站在树后远远目送谢秀云向众人致意最终离去。她走出一段后曾似有所感地回过头却什么都没看见,只好神色有些恍惚地黯然离开。
      他收敛目光,拿着菊花追上陆绎的步伐。
      两人站在墓前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默默站着,气氛沉默而凝滞。半晌,陆绎唇瓣微动,最终攥紧了拳头,放下花后看着遗像上那张严肃正气的脸沉沉说道:“师傅,我一定把他们缉拿归案。”
      “有死,无退。”
      这四个字似乎惊醒了站在旁边有些发呆的蓝青玄,看他一眼,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没吭声。
      等轮到他时,蓝青玄放下花没有立即起身,用手指缓缓摸过碑身前冰冷的大理石砖。他垂着眼感受指腹上沾着的泥土颗粒粗糙的质感,哑声道:“林局,放心吧。”然后才站起来。
      两人下山的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各自显得心事重重。陆绎很久都没穿得如此正式,走了会儿总觉得别扭,皱着眉把西服外套脱掉又伸手解开领带,这才感觉对了。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他便开车就近找了个从前常去的小馆吃午饭。这里好像换过厨师,菜的味道不一样了。
      “两年前可不是这个味儿。”蓝青玄暗自嘀咕道。
      陆绎抿了抿唇咽下一口,这才淡声说:“我也离开一年多了。”
      许是因为小馆里充满了热闹的烟火气,气氛变得松快一些。“你跟今夏怎么样了?”蓝青玄往自己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蘑菇,“上回不是说吵架了么。”
      “噢……还好。”陆绎听到她的名字恍了下神才回答,“跟平时差不多。”
      最近恰逢冲刺季度结案率,手头不少案子要跟,再加上又有林凯旋的事,两人连冷战的时间都没有。面上看起来倒是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还是很亲近,但实际里终究有了看不见又无法忽视的隔膜。
      蓝青玄一见他这神情就知道两人没真正和好。“你这……”他顿了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绎摇摇头直接令他将尚未组织好的语言咽了下去。“主要矛盾解决不了,但也没坏到那种程度,需要一些时间。”
      可能是一些让自己能完完全全坦诚相待的时间;可能是一些抓紧促进案子解决的时间;可能是一些需要他反思自己情感关系的时间;也可能是一些让袁今夏平复被隐瞒的愤怒、伤心的时间……这问题对于一向逻辑严密、条理清晰的陆绎而言全然陌生,暂时交不出满意的答卷。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看东阳发的那份通告还有balloon的化验报告了么?”
      东阳区公安局向全市各兄弟单位发送了有关谢霄四人当晚缴获毒品的化验报告,鉴定单位则是锦城市公安局毒品鉴定中心。
      “看了,果然不是一般的货。”蓝青玄皱起眉回答,“这几天全市各大医院急诊一共收了好几个吸食过量导致心脏骤停的病例,还有一个出现幻觉把人打成重伤。”
      “照这种局势发展下去,近期全市会有一场大规模的扫毒行动。”
      蓝青玄:“不知道Balloon是从哪儿做出来又是怎么流通的,终归只是隔靴搔痒。蔚然的人逮了那个李四也找不到货源,半点儿线索都没有,市局领导对此很不满意。”
      陆绎的手指习惯性地轻点桌面,若有所思道:“……我打算去趟严氏投资的化工厂。”
      “你一个人去?万一那是毒巢就送人头了。”
      他摇头: “我问问岑寿有没有空,侦查一下就撤。”
      “……行吧,回去从长计议。”岑寿的身手远比岑福要好,有他陪同要稳妥得多。
      “嗯。”
      蓝青玄想,他们违纪、犯罪的行为真是越来越多了。一笔又一笔地在纯白纸张添上墨痕,逐渐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岑寿虽然并不是很了解陆绎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但偶尔也会帮忙做些事,比如之前就曾在下班时间暗中保护过一位一中心医院的女大夫。
      这回陆绎找到他说要做个侦查工作,有可能比较危险,他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这次陆绎没再隐瞒,将自己准备趁夜潜入工厂的决定第一时间告诉了袁今夏。她默默点头没说什么,转天下午却交给他一捆卷起来的纸,说可以当个参考看一看,随即下楼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
      他将今夏送到门口,回来拿掉橡皮绳摊开看,竟然是一份严氏化工厂区的平面图,也不知她是从哪儿搞到的。这图纸似乎被人摩挲过很多次,整张纸都变得粗糙,还有不少淡淡的折痕。
      其实这是去年底袁今夏自己托了人情,以工作需要为由找到一位在市场监管部门工作的老同学沙修竹求来的。她一向为人热心,在老同学中人缘不错,那人也就乐得偷偷卖个人情,去那片抽检后回来向她复述了自己记得的部分。
      得来的情报主要是各场区有几个车间,各自都做些什么,再结合自己蹲点、找新闻,袁今夏做出了一份大致的平面图。
      她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打听得太细,生怕被工厂的人察觉,故而只能选择这样迂回的方式。因此这份图也比较粗糙,但总归聊胜于无。
      “诶,她从哪儿拿到的?”后来蓝青玄来陆绎家找他汇合,往书桌凑过来一看这张图便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之前短租来临时用作基地的房子早已退掉,阵地现如今转为了陆绎家的书房。这里有监控、报警器、保险柜以及陆绎自己改装的各种暗锁,再加上小区安保严格,终究还是比较安全的。
      “……”陆绎摇摇头,没回答。
      “跟我弄来的那张差不多,不过没那么详细。”蓝青玄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几张纸,摊开一看,又是一份严氏化工厂的结构图。对比一看,略有出入而已。
      陆绎将两份图都看了看,转头问:“你怎么弄来的?”
      蓝青玄嘿嘿一笑,回答道:“还在建的时候找了个工人聊了聊。黑进政府内网系统这条路就别想了,老老实实花钱比较靠谱。”
      他撒了个谎,实际上这是前阵子找林凯旋弄来的,内容极其详实。
      陆绎默然半晌,从抽屉里取出了第三份。
      “我去,怎么还有?”这回小蓝是真的震惊了。
      他淡然回答:“以前让岑福弄的,跟你一样途径。”
      “巧了不是,四个人想一块儿去了。”
      “她这份其实可能更准一点,我的已经旧了。”陆绎垂着眸说,扫了眼蓝青玄的那份,默默咽下某些话语。
      严氏化工厂西侧有两间厂房是后来才打通合并的,还有靠近大门的一间小仓库被改建过。如果按蓝青玄所说是和自己差不多时间弄来的,为什么他那份却和袁今夏的更相似?
      陆绎心里一紧,突然觉得现在草木皆兵的自己可怕极了,也黑暗极了。
      蓝青玄则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其实他原本可以对地图做些修改,改成让陆绎完全生不出怀疑的样子,却又不想那二人因此而出什么状况。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就这样拿了过来。
      也罢,做过的坏事太多早晚有败露的一天,令人生疑的也不差这一件了,他虱多不怕痒。

      郑新是在林凯旋葬礼结束四天后给蓝青玄打的电话。
      “喂,哥。”他弄了张不记名电话卡,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说。郑新的目光不安而警觉地扫视周围,生怕被人发现。
      自己本来好好当着警察,如今却成了东躲西藏的过街老鼠,看报纸才知道接头的联络人突然没了。郑新此刻觉得自己跟蓝青玄的生活真是惨不忍睹。
      “小新?稍等。”蓝青玄这会儿正在家,立刻听出了失联已久的弟弟的声音。他走进卫生间打开花洒任水刷刷流下,靠在洗手台上继续通话。
      “林叔......”郑新起了个话头就说不下去了,听上去有些哽咽,“我看了新闻。”
      “……嗯。”蓝青玄这几天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话音波澜不惊,说话间连目光都不会有一丝变化。
      “......”
      “放心吧,我代表咱俩去祭拜过了。”他放缓语气,声音温和似在安抚被迟来的噩耗冲击着的兄弟。
      郑新苦涩地问:“秀云姨怎么样?”
      蓝青玄的嗓音陡然低了几分:“......远远看了几眼,还好。”
      “......嗯,没事儿就好。”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郑新转而换了副无奈的语气:“本来说是让我跟着他们一块儿逃,看能不能找出幕后组织。现在倒好,除了你以外我谁都联系不上了。”
      “暂时也没有新的接头人联系我。”
      郑新知道蓝青玄的任务远比自己复杂得多,若不是当年他需要自己帮忙弄来些违禁品,恐怕现在也还蒙在鼓里只以为大哥是个普普通通的警察。他现在其实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状况,这几年辗转各地用不同身份当着不同团伙里的小混混,心态已经慢慢被磨平。
      郑新真正忧虑的是蓝青玄那边,他这个三面间谍劳心费力,任何一步走错都可能会死。
      “再等等吧,如果有人接手,最快也得花上一阵子才能找到我们中的一个。”蓝青玄出声扯回了他逐渐飞走的思绪,“你要是需要帮忙就联系我,用跟林局通讯的密码。”
      “好,我知道了。”
      “就这样,先不说了,万事小心。”
      “嗯,哥你也是。”
      蓝青玄挂断电话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又站在原地发了两分钟呆才关上花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40.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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