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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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天，乔曼就仿佛是长在马路牙子上的电线杆，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小丑从出现到消失，再到出现。
某种程度上，亚瑟甚至在这个女孩子身上找到一种诡异的敬业感。
有每日至少一次的鼓掌，节目结束之后的“拥抱”（但亚瑟一次都没敢搂实），以及，在他工作的时候，一刻未消失的视线。
那种毒舌般的眼神如芒在背，像是某种粘液，一层紧接着一层覆盖缠绕在亚瑟的身上。他无法忽略，但是他尽他努力去忽略这种……恶心的感觉。原谅他词语匮乏，只是他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甚至莫名的，他无法摆托，甚至不愿摆脱。
实话说，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太奇妙了。
亚瑟从来没感受过这种眼神。
从一开始完完全全的抗拒，到已经开始熟悉。
只有短短、短短一个星期。
哈。亚瑟忍不住在心里自嘲。
但是这个阴天，路灯彻底断电，少女没再出现。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嘈杂声不断挤进亚瑟的耳朵，但他的大脑却很安静。
……也可以说是死寂。
他似乎长久地陷入这种毫无生息的泥沼，要么便是刺痛神经的狂笑。虽然他此刻心底没有丝毫快意，但，现在是在“工作”。
是的，他脸上挂着笑。这个弧度，他一旦上扬嘴角，就绝对不会弄错。他在镜子前尝试了无数次。
这么笑，没有那么累。
她今天大概是不会来了。亚瑟想着，黄色广告牌在手上灵活地打着旋儿。
她又不是真的来上班。
“看那个小丑！”
人群中，不知有谁开口，几个年轻的混混一股脑撞过失神的亚瑟，其中一个甚至顺手抢走他的广告牌，又笑又闹，回头发现亚瑟追上来的时候，又满脸恶意地朝他比出中指。
“凯尔！走走走！”
车载喇叭冲击着亚瑟的耳膜，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谩骂和无处不在的恶意，疾驰而来的汽车堪堪停在他的身前，他的手脚几乎不听从他大脑的指挥，一时间都有自己的想法。
他慌慌张张穿过车道，那边几个嚣张至极的混混竟然还特地等着他，生怕亚瑟跟丢他们。
他们一边叫嚷让行人躲开，又推倒了卖花的小花贩，梳着小辫儿的混混与年轻的少女擦身而过，打了个趔趄。扭头见亚瑟已经追了上了来，低声骂了句表子又继续横冲直撞。
到达巷子口，平时几乎没什么运动量的亚瑟已经累得无法思考。
他的广告牌，他的工作，他的疾病。
其实都无所谓。
这群年轻的生命，同样位于最底层，同样被压迫，同样活一天算一天。
看看这里的垃圾堆，多像他们最后的归宿。
亚瑟放慢速度跑进巷子，年轻的混混们站成一排，吊儿郎当。他们在等着他呢，就在这儿。
当亚瑟被自己的广告牌砸在地上，似乎还有什么与那东西一起分崩离析。
是理智？还是莫须有的情感？
亚瑟不知道。
混混胡乱踢着，用力，好似在发泄着自己从别人身上压抑而来的苦闷。
他是个小丑。
他只是个小丑。
他除了是小丑，他谁都不是。
亚瑟脑子里的声音与混混的谩骂竟然诡异的重合起来。
他捂着脑袋，近乎迷茫地瞪着双眼。
身上的痛感逐渐被剥离，亚瑟的大脑却已经开始无所事事起来。
他开始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也许永远不会结束。
他为什么会被殴打？
今天为什么是个阴天？
为什么她今天没来？
她是不是也被这样对待？
……好吧好吧，别想了。他实在是怕极了自己那抑制不住的，总是不合时宜的笑声。此时张开嘴巴的狂笑搞不好会让他吃一嘴的沙土。
身体只感到迟钝的疼痛，亚瑟睁开了不知在何时闭上的双眼。又一窝蜂跑开的混混们踏在已成碎片的广告牌子上。
……
乔曼反应过来的时候，已从巷子外站到了巷子内，手里的小刀早已经抵在对方的脖子的静脉上。皮肤之下，血流涌动，仿佛吟唱着恶魔的低语。
“Please!”
对方求饶的语气可不似刚动手时的谩骂，乔曼就当没听见。
只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臊味儿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喂喂喂，拜托！可别这样！噢天呐！”
乔曼看似无力地薅起对方梳在一起的头发，“你看见对面那个男人了吗？”
余光中有个家伙竟然能爬起来，乔曼随手将手里的小刀甩进对方的右腿里，随即又是杀猪般刺耳的尖叫声。
但多亏这些人选择的好地方足够偏僻，这个小巷子真是绝妙的犯罪现场。
不会有谁闲着没事干来这里晃悠。
“你听见他求饶了吗？”
“你，你呢？”乔曼挨个点过趴了一片的混混们，语调温柔得像是情人的低语。
“揍得很爽嘛！”
“没……没有！”
“欺负老实人嘛！”
乔曼轻笑一声，拖着对方，一路磕磕碰碰到那堆碎片前面。
“粘好，我就放你走。”
粘不好，我就送你走。
对方显然是听懂了乔曼的言下之意，颤颤巍巍地求饶，语序混乱得像是个刚开始学习说话的孩子。
反正，反正乔曼是没听懂。
她歪着脑袋看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抬脚把对方踢到一边，那牌子真的是太碎了，一时半会儿……啊不，给他时间也是拼不好的。
但欺负小孩儿嘛，她擅长。
踢了一脚对方的“拼图”，前功尽弃的混混一阵哀嚎。
乔曼噗呲笑出声，眉眼弯弯，好像又遇到什么开心事。
……
巷子里本身是没有光的。
怎么会有光愿意照进来呢？
……怎么会有呢？
亚瑟不敢相信地盯着对方。
但又不像是幻觉。
因为现在这光不仅照了进来，还试图照进他怀里。
亚瑟看着对方像一只人形金毛三步并两步跳到他身边，刚才揍人时浑身的煞气，就在这几步里消失殆尽。
“先生！您还好吧？”
心里的怨怼与无奈竟奇迹般被这充满活力的问句疏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与还未笑出口的狂躁一起堵在嗓子眼。
亚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此时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深沉而浑浊的眼珠子盯着对方，尽管这常常会使对方感觉到不自在。
……但很明显，这姑娘并不在意这个。
亚瑟反应过来，快速地扭开头，一边慌乱地从地上爬起。
他身上没有不痛的地方。
但是他站起身来也只是胡乱地拍拍身上的尘土。
“乔曼……小姐？”
“Yep！”
“今天天气还……还挺不错的，是吧？”
“？”乔曼抬头，好吧巷子里根本望不见天。
亚瑟摘掉了彩虹假发，面对着她，视线却根本不敢落在她的脸上，一直飘来飘去。
乔曼感受到了他的手足无措。
于是她笑得更灿烂了，“是的，先生。”
“Well……”
亚瑟试图从自己的无聊的脑袋里搜罗点什么话题，就算是他的那些笑话也好，可是一无所获。他的胳膊数次抬起，然后放下。
他努力去组织语言，然后发现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乔曼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
但他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自暴自弃地垂下手臂。
他不擅长这些，尤其不擅长与乔曼这样的年轻女孩相处。
半晌，乔曼突然夸张地叫起来：“噢！先生！我受伤了！”
“？”
亚瑟抬眼，女孩正浮夸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双眼紧闭，表情状似十分痛苦。
“……”
“是在刚才动手的时候受伤了吗？噢！我的头也很疼！”
“……”
“只有先生抱抱才能好！”
“……”
刚浮现在心头的担心又迅速沉寂，那种诡异的注视感又攀上亚瑟的后背。
——但她现在根本就没睁眼。
乔曼没有得到回应，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她只是略微有点担心——只有一点儿——亚瑟先生不会觉得不能接受吧？
下一秒，一个干巴巴的，甚至是没有接触的抱抱——实际上就是他用胳膊虚虚环着她而已——这根本算不上一个抱抱。
但这算是，一个煞费苦心逃出阿卡姆那个鬼地方只为了再见一见很久很久之前的精神寄托的病人的最好的回应。
——天知道她看见亚瑟被打的时候有多么害怕。
当乔曼再次落实这个怀抱的时候，亚瑟只是颤抖了一下，却并未推开她。
这束光，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亚瑟又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