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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文武之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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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巩闭上眼,嘴角含笑,仿若没听到周围的揶揄之词,只顾着清茶一盏。
这茶入喉中,掠苦回甘。
宋巩再次睁开眼,仿佛光芒引入了他的眸中,那流光溢彩的眼眸,如此的熠熠生辉,让完颜雍心下一怔。
“文武,是吗?”
宋巩的嗓音是清澈而又带着略甜的滋味,这味道之中,有着华夏人的骄傲,也有着华夏人那不紧不慢的沉稳。
只是沉稳中多了一些锐气。
这锐气绕开旁人直逼完颜雍而来。
宋巩左手把玩着手里的花生米,看了一眼那右手的灯笼,轻轻一弹,花生米贯穿灯笼而去。
众人惊讶于宋巩这个少年的手法和劲道。
那眼神中,隐隐有英雄出少年的赞叹。
宋巩左手无名指揉了揉太阳穴,缓缓说道:“当真尚武便是华夏风骨?”
“不然呢?”完颜雍看向约莫十五六岁的宋巩。
“这文武成斌,斌者,文武双全,却又以文为上。自炎黄伊始,文者并非彬彬罢了,还有那拉满之弓。”
宋巩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乱糟糟的声音变得安静起来。
在座的人们,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无论是胡服还是华服,都屏气听着这少年的“文武成斌”。
宋巩说:“这文一如拉满之弓,若是朝上,则与天争巧,方有我大宋漫天烟火之能。
若是朝下,则与地争工,方有我大宋海上行舟之能。
但若是朝左,便是满弓之箭瞬间毙命武者。
这位仁兄莫不知,这文过饰非,才有了削藩减权?”
这话让在座的人面面相觑,这文过饰非……当真适合在大宋说吗?
宋巩继续说下去,声音依旧是那般的不紧不慢,“诚然我大宋自陈桥兵变开始后,文强武弱。但朱仙镇一役,文强武弱又当如何?不还是满地横尸,宋以少胜多?故而这文强未必失去了华夏风骨。”
“是吗?小兄弟,若是文是拉满之弓,我倒还有另外一个解释,不知道你可想听?”完颜雍笑了起来,他很想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若是说出来,这位少年人可还能这般自信满满?
打击人,是多么的有趣。
而他完颜雍,乐此不疲。
“兄台,愿闻其详。”宋巩将茶碗稳稳的放在桌面,看向完颜雍。
“这文若是那拉满之弓,朝上是直破云霄,怕是要动了天子之命。朝下便是践踏黎民,大开国门,引颈待戕。朝左则是无武者守疆土。小兄弟莫非不知……”
完颜雍蓄意拉长尾音,缓缓说来,他的一字一言,都是极具吸魂勾魄的。
在座的人们,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唯独怕一个不留神错过完颜雍的话语。
完颜雍端起茶杯,拂了拂茶水,歪头看向宋巩,“武者,便是止戈为和。若是武朝上,则是将肆虐之敌阻挡于国门之外。若是武朝下,则是以自身血肉筑成长城,阻挡侵入之敌于国门之外,若是武朝右……”
完颜雍的笑容越发的大了起来,“那便是止住文过饰非,挡住滔滔不绝,以防妖言惑众,文臣误国。正所谓,武死战,文死谏。可自古以来,仗义每逢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故而这文死谏少之又少,但不知,小兄弟,认可否?”
这淡淡一句,藏了万千力道。
这便是回报方才他宋巩锐气过重?
尽管众人眼眸聚焦而来,可宋巩却无半分慌忙。
此时宋巩仅仅是笑的露出了酒窝,“商,尚武,毁于诸侯姬昌;秦,尚武,毁于民心皆散;汉,尚武,毁于武将刚愎;曹魏,尚武,毁于臣心已散;大唐尚武,毁于封疆拥兵自重。我不知这武强文弱,顽疾重于文强武弱,还是轻于?”
这话绕回了起点,让素有小尧舜之名的完颜雍笑容加大。
完颜雍此时也不气恼,仿佛很是认真的去思考一般。
“文强武弱,还是武强文弱?倒是一个亘古难解的命题。但……”完颜雍说,“我却有一念,不知可说与小兄弟听否?”
完颜雍的脸上尽是诚恳。
“愿闻其详。”
宋巩手心朝上,摆出一个请的模样。
“上位者,若只想着文强武弱可控,则文明如何存续?当知灭族之祸,华夏之难,当是文明尽失。所幸……此年所争,不过是正统之争,却不伤我华夏根本。谓何?”
完颜雍顿了顿,笑了起来,“我华夏子孙,无论嫡庶正统如何争端,终究秉持华夏风骨不减。哪怕头破血流,尽管横尸遍野,依旧雅言通语,仍旧隶书牒文。那华夏二字,自炎黄而来,便刻在了骨头上,终是埋骨,也保有华夏的印记。故而……”
完颜雍站了起来,走向宋巩,此时王峥快走几步,挡在完颜雍的前边,却被完颜雍以手拂开。
宋巩也跟着站起来,与完颜雍一尺距离站定,四目相对。
“我华夏族至今,奉经史子集最多者为文明尊使,四海相尊,未感怠慢,却从未承认尊使便是华夏嫡脉。纵使黑发黑眸,即便黄肤雅言,但总要调令八方来朝才配得上华夏嫡脉之称。而嫡脉,何惧武强,又何怕文强?不过是兴我华夏,扬我族威的烙印罢了。”
完颜雍这番话让在座的人们欢呼起来,更多的人被感染到,掌声顷刻响起。
宋巩盯着眼前的人,完颜雍有小尧舜之称,果然,名不虚传。
“不知道,小兄弟,我这话,可对?”
宋巩的眼眸落在了王峥的脸上,方才完颜雍那轻轻一拂,他看见了王峥那脸上的诧异。
不知道阿峥和这完颜雍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不管是什么,想必答案都是趣味横生的。
只是此刻,完颜雍的话,他得回答才可,“兄台,这话甚好。只是嫡脉之争,未免言之过矣。”
“哦?是吗?言之过矣?还是言之凿凿?”
宋巩反问:“确凿的证据呢?”
“小兄弟,这意气之争,如何来的证据?”
“既无证据,何来凿凿?”
“小兄弟,我看你有雄辩之能,今日夜色太浓,时光太快,不如定个地点,再辨一次?”
完颜雍接过仆人递过来的金装的帖子,这是曲阜“稷下学宫名帖”。
大金,在曲阜重开稷下学宫,这时间定在了杏花开之时。
这名帖此时拿出来,完颜雍又是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