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4-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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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龙虎山绿化做得着实不错，山头处看见的星星也比其他地方更清澈明亮些。
虽然清楚，但也是少，今晚毕竟是月亮的主场。
王也停住脚步，抬头看一眼无边的月色。前面是苏苏在一蹦一跳的下山，她的全部发丝都在随动作小幅度的起伏。黑色豆豆鞋，浅蓝牛仔裤，再往上单薄的小衣遮不住泛着冷光的义肢。
义肢。王也忍不住在心里又默念一遍，两个字涵盖过去八年里苏苏全部的喜怒哀乐，仿佛是一个总结，一个提炼中心的小标题。语文的阅读理解里老喜欢有类似的题目，问标题有什么作用好处，答案是可以被归纳有模板的，套上格式再结合主旨，一道6分题至少也能拿稳4分。
高三那年的回忆除了疯狂刷题，王也能有印象的，就是语文老师自信满满的做题套路。他那时想啊，得亏苏苏不在，否则那一手写文章的灵秀也不知道得被模板磨去多少，苏苏最是讨厌模式僵化了，高一下学期她被学习小组投票站在讲台上讲学习经验，小姑娘洋洋洒洒说写作文就是信口开河，作者自己够自信，就一定能把读者唬住。
王也下课拿话蹭她，“那我要写个穿越小说，霸道总裁真就爱上我了呗。”
“dei，你要不怕写谈恋爱的被主任约谈，冲就完事。”
其实他们高中已经挺开明的了，否则苏苏这样的也不能被众星捧月一路捧过来，但是种子选手们真恋爱了班主任还是要问问，主要让学生们知道自己在做啥，可能会面临几种情况。也许小孩子就这种脾性吧，感觉自己被赋予信任了心态上反而成熟起来。苏苏说领导这一招以退为进对真正有想法的学生非常棒，相当于间接告诉他们要事业家庭两手抓——top2是要上的，男女朋友也是要处的。
王也评价英雄所见略同，都够有想法的。
苏苏又说，“自由之地，感觉跟家里差不多。”
记忆中那好像是苏苏唯一一次谈及家里，她吐槽家乡那边真是从村长到刚会跑路的小孩到处都洋溢一股自由恋爱的风气，什么早不早恋的，早恋就能早婚，早婚就能早育。八十代年代经济建设那会，别的村都少生孩子多种树，就她们村处处洋溢着一种母性光辉。
现在想想，他们那时候谈及这些，都带着一股中二少年评判天下大事的故作老成，谁没事往深里想啊，只记得王也总觉得这故事哪哪不对劲，后来他一拍大腿琢磨过来，“那孩子他爸呢？怎么感觉你们那都是女人在带孩子？”
虽然全国风气都这样吧，但是她家里男人出现的频率也太低了点。
苏苏理所应当，“出去挣钱了呗，没钱喝西北风啊。”
“……”王也想说这种家庭分工模式多不靠谱啊，万一男人在外跑了呢？但又觉得不好对朋友家乡风气评价什么，就只好闭嘴。
苏苏看出他所想，就解释，“我们村只有上门女婿，女孩不外嫁的。又不缺钱，家里没男人的孩子都默认全村一起养的，他跑就跑了呗。”
王也嘴张开又闭上，都不知从哪开始吐槽。
如今想来，重视孩子竟是出于这样一种理由——
藤山没人了啊。
村里长辈看见以前那个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小姑娘没了半条胳膊回去，又该是什么心情呐……
稍微代入一下，王也都觉得窒息起来，他跟上前，捉住对方完好的左手，就见苏苏茫茫然回望:“小王也？”
“……小时候喊喊就得了，现在那么大人了，还挺害臊的。”
苏苏弯起眼，凑过来笑，“哟，山上修行，把脸皮都给修薄了呢。”
王也下意识挠了挠脸，交叠的手心温度提醒他，这跟八年前送走苏苏的那次不一样，跟他们曾经任何一次牵手都不一样。他那时朦朦胧胧，只道有什么东西要违背他的道心，犹豫了一下，就别开八年。
他低下头，“你下午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回北京吗？”
“嗯，”苏苏也皱眉，“你下午露的那一手肯定已经引起不少人的猜测，再加上武当这个背景……”
“武当怎么了？”王也倒是知道风后奇门一出肯定也是一阵腥风血雨，但……也不至于影响那么大吧？
苏苏笑一声，瞟一眼，就知道这人完全没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王三，你高中时可从来没让我意识到是个公子哥儿过，怎么现在说话这么凡尔赛了。武当怎么了？”她叹口气，“我倒想说你怎么了？没搞清前因后果就敢练这种东西，教你的那个胆子也大。”
“我就当这话是夸我那几位太师爷了哈。”王也一副与有荣焉样儿，谈及曾经熟悉的同门又嘚嘚瑟瑟，“我当时也不想学哇，这是何等金庸武侠剧的开头，我啊，也没人男主角那命。”
苏苏温顺地被道长牵着走，小小躯体依偎在他身旁，听他搁那胡扯八道:
“德性！”
她又捏捏他手心，往王也那更靠近一些，担忧道:“我刚刚讲给张楚岚的那些事，也是说给你听的，八奇技后人的麻烦可不少。”
“不会吧？”一脸嫌弃。
“哼。”苏苏冷笑，“祸及家人，否则你当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回北京呢。”
不出意料，说了这个王也才瞬间严肃起来，沉默好一会儿，才吐出震惊中又暗含一丝惶恐的反问，“就一个八奇技……”
可架不住有的是人想要啊。
“或者你干脆把风后奇门交出去。”
法不责众，虽然就算这样肯定还会有人去为难他，这样做好歹也能解决七七八八。苏苏太知道八奇技对异人的吸引力了，顶尖的那些看不上，可江湖上，就是那些修为不上不下的才最烦人，如骨附蛆、阴险狡诈。
她知道王也不是会藏着掖着的人，才这样建议，只是没想到王也会用这样的理由拒绝，“不是我不想拿出来，而是那个风后奇门太邪乎，看一眼人就走火入魔。”
王也叹气，“送出去也是为祸一方，否则我也上交国家啊。”
这问题就不好办了。
15.
第二天武当王也和不摇碧莲那一场打得是怨声载道，因为他俩根本就没动手。
两个同样头重脚轻熬了一宿的男人青着眼圈，在观众一片扔臭鸡蛋的威胁声中举茶对饮。
王也想做事有始有终，虽然大概猜出来一些，还是把自己给张楚岚的选择抛给他。四叶草青年白着张脸极惨淡地笑了一下，“王道长现在还认为这个选择有意义吗？”
王也就茶水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感觉活过来一些，“我就过来递个话儿，有没有意义全在于你自己。”
张楚岚:“无论怎样，我都一定会继续下去。”
王也就站起来拍拍道袍上沾着的灰尘，仿佛全然不在意道:“可就这么一件咯……你赢了，张楚岚。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大任已尽那便就此别过。”
“等等！”
可王也真的转身垂眸望过来，张楚岚又一副讷讷不知所言的样子。王也见过他不摇碧莲，也知道这货实则为人深沉颇有心机，便也觉得好笑。
他既然能跟苏苏玩到一起，两人就肯定有点类似不当人的癖好。
比如逗人。
“您还有事？”他耷着眼，不太想聊的样子。这股子疲惫倒不是装的，王也琢磨了一晚上苏苏那个祸及家人，越想越后怕，恨不得立刻飞回北京。
而张楚岚是何等会看人脸色的存在，也不好意思继续支吾其词，直接道:“苏……苏苏姐今儿怎么没来观众席呢？我刚看了一圈也没找着人。”
王也眼神就瞬间高深莫测起来，“哟，孙贼，你想找你苏苏姐啊？”
“……不不不道长！小的就这么顺嘴一问！”
妒夫！
这是赤果果的妒夫行为！
他们老张家和苏家渊源辣么深，苏苏姐昨晚还说了辣么感人的话，他现在关心一下小姐姐的动态，有什么不可以！有什么不可以！
张楚岚起身恭送:“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咦？道士也能结婚生子吗？
要是再吓唬下去可就不人道了，王也见好就收，懒洋洋道，“我给武当除名了，这一场后就再也不能以武当弟子自居，接下来应该跟你苏苏姐一起回北京，有空来北京玩哈。”
说罢便不顾张楚岚反应不及的脸转身而去。
他掐算一把祖宗起床的时间，又抬脚往后山小厨房里拿了几碟清口小菜，一碗养胃的小米粥，和两个馒头，就挎一个饭盒子往房间里走。
推开门苏苏确实也已经醒了，歪在窗台那里食指轻轻抚弄一只可能是小道士散养的猫咪。武当山这种野猫也多，一般都是山下人家走丢的，就跑到山上一代代传承了下去，师兄们总说有些猫咪的辈分可能比人都大，想来龙虎山的这些也是。
苏苏听见动静，却惫懒着连视线都没斜过一眼，声音像太极劲黏连一起，软软地道:“你回来啦。”
倒是她手指边的猫师叔，张大了嘴伸了懒腰轻蔑看过来。
女人，床铺和猫。
如果这就是普通人王也未来要面对的东西，想想也挺好的。
“快点刷牙起床吃饭。”还得赶中午的飞机呢。
“我不。”苏苏逆反心起，一股矫情劲就涌上来，“猫奴看见猫就走不动道，有什么不可以。”
“谁说不是呢。”
王也意有所指，上前一个擒拿手就捉住师叔命运的后脖颈，然后放屋里地上，给它也拿个碗用小米粥和了点蛋黄糊糊。
“来，大的先开饭。”他眼睛亮晶晶的，道士髻也没打理好，就带着笑也学着她的样子撸了两把猫脑袋，嚯，手感还挺好。
“可不敢对主子指使什么，反正中午飞机哈。”
苏苏琢磨过来味，“它是大，”又指自己，“我是小？”
王也哼哼，“你辈分可不一定比它大。”
这么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苏苏躺在床上滚了一圈，滑到床边两腿往下一垂就挤进鞋子里，一头顺直的黑毛给蹭得起了静电，头顶四面八方都竖了几根。王也给看得目瞪口呆，“您搁我这儿真是一点包袱都没有的啊！”
“我手机里还有你睡觉流哈喇子的照片，要不要帮你换成微信头像？”
王也虽然觉得彩衣娱亲也不无不可，但要是把北京那群狐朋狗友给一起娱了就没必要了吧。
苏苏拿捏住他七寸，就见道长立刻做小伏低起来，“您是姑奶奶，祖宗大人有大量，换成您自己的微信头像倒可以考虑。”
“看把你能的，”她蹲在脸盆边正挤着牙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这一去肯定得见着你家里人，我干脆主动过去拜访一下算了，哎，你说带点什么见面礼好？”
王也心说三儿子还俗了还带个姑娘回去，幸福来得那么突然送啥他们都注意不到。
“随便吧，心意到了就行。”
“成。”
苏苏嘴里还含着泡沫，就点点头这事算过去了。
倒是王也等了一会，没等到自己想听的话，三两步凑过去跟她并排蹲着，“哎我说，你怎么跟其他姑娘这么不一样啊？这种时候不该借这个话题两个人再争一波，比如我哪知道随便要送什么，你怎么那么敷衍之类的。”
“……王三儿，你这山上修的不是道，是少女恋爱学吧。”
苏苏一口牙膏沫差点咽嘴里，赶紧漱了口擦了脸，才空出两只手掐住道长颊肉往两边拉扯，“我也觉得心意到就行，又不是专门去送礼，有什么好敷衍的。”
“成。”
道长给掐的含糊不清也要说，眼睛也还在笑:“咱到时就先去三里屯溜达一圈，买完了东西立刻回去。”
山上洗衣做饭都引得天然泉水，她如今刚洗完手，正是冰冰凉的时候，贴在王也滚热的脸颊肉上，王也可能觉着舒服，她却是被烫了一下。苏苏看了看对方弯着的笑眼垂着的龙须须，明明还是很久以前那张脸，却忽的就被那眸底始终绵长而真切的情绪烫了一下。当她笑得没以前那么洒脱惬意时，她就意识到现在空气里还多了一点什么东西，一点让她有些局促，脸颊微微泛出点热意的东西。
于是她的目光也温柔起来，“那你先把我手放开啊。”
王也才惊觉苏苏捏了自己的脸才没几秒，后来就全是他自己把人家姑娘的手按贴在脸上。
他叹口气，又稍微低点头，就有点茫然失落的情绪出来。
“苏苏。”
“嗯。”
“我给武当除名了。”
“然后呢？”
“然后我准备入世瞧瞧。”
“这个世界吧，其实挺好的。”
“你说这话够有分量的。”王也笑一声，就在她右手上来回蹭几下，“入世到底该怎么入，我一直没想明白。我准备当个行者，就到各地去看看风土人情，日子应该也比较清贫。”
他越发觉得局促，又忽然觉得这提议似曾相识，一恍惚间突然想起来这是昨晚苏苏跟张楚岚说过类似的话，她说过自己很想去看看这个世界，而不是被命运所累。
再抬头，苏苏和八年前第一次听到自己想要出家时一样，目光炯炯有神，是那种能让他放心说出来、知道自己绝不会得到嘲讽与诧然的眼神。
他可以放心大胆地畅所欲言，他们聊本我，聊人的前世今生，聊人为什么而存在。
道门清静，苏苏也清静。
王也觉得自己其实挺卑劣的，他失去了其中一种，就要把另一种牢牢抓在手心。
他问，“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14-1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