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自风流》苏白门

10、旧事

　　来山庄的路上，林小容打听了许多的八卦，所以那些旧日的事情，她也算是略知一二。

　　凌岳的第二代两位庄主凌云龙和岳景染，本是结义兄弟，情比金坚；两人分别娶了江湖第三美女余秋影，和第一美女李香秋。

　　据说当年的岳景染，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还有一把淬雪剑使得出神入化。而凌云龙也是少年成名，一代豪侠，祖传凌云剑法，世间少有敌手。当年的凌云山庄，实际上是个武庄，门下弟子众多。
　　然而，自从两位庄主分别成亲，之后的事情，就有点让人玩味。

　　他二人几乎同时成亲，两位夫人却都是三年无所出，直到后来，余秋影先怀上了现任的凌庄主。
　　然而凌夫人余秋影生下了孩子便去世了，据说是难产。之后没多久，岳景染也生病去世。
　　而他过世之前，却定下了岳梦影的名字，说是无论生男生女，都名梦影。

　　综合那些八卦，林小容只有暗自叹息一声。
　　岳夫人的故事并不难猜：
　　热爱浪迹江湖的翩翩公子岳景染，“不弃旧”的岳景染；
　　深情厚谊的结拜兄弟凌云龙，同爱上一人的凌云龙；
　　千娇百媚的江湖美人儿余秋影，爱上了翩翩公子的余秋影；
　　已有了婚约的李香秋，还是嫁了的李香秋。
　　无非是一些成全，以及想放手却又不能放手的故事。

　　所以影美人儿死了，岳景染也死了。只留下心心念念的梦影这个名字；
　　所以岳夫人耿耿于怀，从不称呼“梦影”或“影儿”，只叫“岳儿”。

　　对于这样几个人纠缠各自忠贞的爱情故事，林小容没什么好说。只是她有些怀疑，这样抛下了责任的生死相许，就真的对吗？

　　据说岳景染去世时，岳夫人正怀着岳梦影，据说她当时伤心欲绝，忧郁成疾，才造成了岳梦影在娘胎里便先天心脉受损，终身不得习武，甚至连稍微剧烈的运动也不可以。

　　而如今，已过了二十年，岳夫人依然这样感慨伤心。
　　林小容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唱这首歌。

　　她看着美人儿垂泪，心中暗自着急。想了又想，讨好的笑道：“岳姨，其实我家乡有好多很听的曲子呢，我再吹一个给你听吧？”
　　岳夫人到底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很快也就恢复了镇定，只是眼眶还有微微泛红。她对着林小容微笑了下，“哦？想容打算再吹奏何曲呢？”
　　林小容想了想，“岳姨，我听说您家乡是在吴镇水乡，是吗？那我吹一曲《梦里水乡》好了！”

　　这一首曲子轻快很多，但也不失婉转悠扬。果然，一曲吹毕，岳夫人面带柔和的笑容，看起来很开心。
　　林小容也附和着展颜一笑。

　　“想容，你真是……”岳夫人摇了摇头。
　　“嗯？”林小容故意对着岳夫人露出俏皮的笑容。
　　“……真是很好。曲很好，人也很好。没想到想容有这么多的好曲，以后一定要更多到岳姨那里走动走动，还有什么好曲，便都拿出来吧！”岳夫人说着，便挽住了林小容的手。
　　“好呀，那以后想容要常常叨扰您了。”林小容刚说完，就突发奇想，“对了！岳姨，不然您教我乐器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请您这位高手指点我一下。”
　　岳夫人这回真的笑开了：“你这孩子！还真是会抓机会。好啊，你空闲时，尽管过来。”
　　林小容赶紧做出欢天喜地的样子，俯身鞠躬行了个大礼：“那么，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岳夫人扶起林小容，两人相视一笑。
　　于是林小容知道，今天起，她和这位岳夫人，终于从前段日子的礼尚往来，到真正开始有了感情。以曲照镜，互明心意，今后她在这凌岳山庄里可以依靠的人，又多了一个。

　　林小容开始正儿八经的跟着美人儿师傅学起了乐器。她也不贪心，除了一直喜欢的笛子，也只多学了古琴。能够有这么一个机会完成小时候的梦想，林小容十分珍惜。
　　而当林小容自己拿着谱子琢磨的时候，有时会看到美人儿师傅站在栈桥上，对着接天的碧绿湖水，吹奏起那一曲《牵手》。吹完之后，美人儿师傅的脸上就会露出惆怅神色。

　　她还以为美人儿师傅早晚会告诉她些什么，但是她始终什么也没说。
　　也是，林小容想。美人儿师傅就是这样的人，外表看来温柔可欺，内里却十分刚强。不然她这样的一个美人儿，怎么能安安稳稳撑得起山庄这么大的架子好几年？所以，即使她心里还有未解的结，也不会就向她这样的一个小辈诉苦。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别人无法碰触的伤痕，我们以为我们能够拯救，但最终还是只能看着它慢慢的痊愈，或者慢慢的腐烂。

　　※※※

　　林小容这些天，日日早上都去美人儿师傅那里听涛声琴声，于是吹笛技术很快便有了长足的提高；琴艺，也终于练得可以弹奏好几首连贯的曲子。日子里除了吃就是玩，还不算吃白食，这样的生活，怎么想也算是幸福到了极点。然而她的心里，总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
　　缺了什么呢？
　　她隐隐的有个念头，却觉得可怕。以至于更将那个念头推到了角落去，看也不看一眼。

　　最近她倒是常常见到岳梦影。因为岳梦影是个十足孝子，每天晨昏定省，一定会去美人儿师傅那里请安。她呆在美人儿师傅那里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所以每日里必定会见上一两面。

　　那一个春日傍晚，夕阳斜洒在湖面，她又到美人儿师傅那里去练琴，一首《平沙落雁》才弹了两遍，便听到大丫头又晴在外面禀报：“夫人，公子来请安了。”
　　岳夫人面露喜色，从软塌上撑起身子，朗声道：“岳儿，快进来。”

　　林小容便停下了指上功夫，抬起头望着门口。只见两根晶莹的手指撩起竹帘，门口一亮，一身天青色长衫的岳梦影便出现在眼前。

　　岳梦影一进来便俯身道：“孩儿给娘亲请安，娘亲今日可好？”
　　“好得很，”岳夫人微笑着说，“岳儿，还不赶紧坐下。”然后她又转头向林小容，说，“多亏了有想容陪我，这日子倒是过得快了许多。”
　　岳梦影也转头向林小容，光华暗藏的乌黑眼睛露出温润的流光，道：“那真是多谢想容了。”

　　林小容隐隐觉得脸有些热，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我横竖也无事，是多谢师傅肯教我琴艺才是。”
　　余光里她看见，美人儿师傅望着她，微微一愣，不知想到些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然而岳夫人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头去与岳梦影说些嘘寒问暖的话，一边又时不时扯上林小容。说了一段时间，她突然站起来对岳梦影说：“娘让双晴煮了燕窝莲子羹，怕是好了，娘先去看看。岳儿，娘刚才正在指点想容这一曲《平沙落雁》，你既然来了，也便听听看吧。”接着她又转向林小容道：“想容啊，继续弹，我去去就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小容觉得美人儿师傅很是俏皮的跟她眨了眨眼。
　　她忽然觉得尴尬，连忙收敛心思，向岳梦影道：“我练得不久，还请你不要见笑。”
　　岳梦影微笑道：“不打紧，想容尽管放心弹就是。”

　　林小容于是正色敛神，轻动手指，一曲悠扬曲调便婉转飘扬开来，岳梦影便在一旁闭目聆听。

　　一曲终了，也不见岳夫人回来，岳梦影却鼓掌道：“想容确有天分，学琴不过月余，便有这等造诣，假日时日，定可有所成就。不过……”他微微一笑道，“刚才想容是否急躁了些，弹错了几个音？”

　　林小容脸一红，只好说：“这一曲确实还没有练熟……”天知道刚才弹错的几个音，都是岳梦影睁眼看她的结果，害她有些心乱。

　　岳梦影从塌前坐起，走到林小容身边，说：“在下有几处建议，不知可否让在下一试？”
　　“好啊。”林小容说着，连忙让开位置，让岳梦影跪坐琴前。

　　岳梦影双手抚上琴弦，一连串悠远之声便流泻而出。岳梦影边抚琴边说：“这一处宫音，用‘挑’似乎强过用‘勾’。”说着他又换了一段旋律，说：“这一段，用‘推出’也强过用‘掐起’。”然后他停下转向林小容，“想容觉得如何？”
　　“啊，有道理！”林小容连忙赞叹道。

　　两人并肩而坐，将曲子反复弹了好几遍，岳夫人才进了屋内，微微一笑道：“我已让双晴安排了，今日你们便都在此用晚膳吧。”
　　岳梦影微笑道：“娘亲，那便叨扰了。”
　　岳夫人点了点头，又望向林小容：“想容呢？”
　　林小容挠了挠头，“我也留下，师傅。”

　　那一次之后，林小容就发现美人儿师傅时不时就会露出有点儿暧昧的笑容，然后多次故意制造机会，让她与岳梦影单独相处。

　　她自从明白了美人儿师傅的意思，遇到岳梦影，就更是心跳加速。然而明明有些尴尬，偏偏她却总是不能自控的往美人儿师傅那里去。能够与岳梦影一起聊聊天，看看湖，谈谈琴，甚至有时来个合奏，那时候的那种奇妙感觉，似乎让她上了瘾。
　　但她拒绝多想。

　　好吧，好吧。
　　她承认她算是有那么些些喜欢他；也乐意迎合美人儿师傅拉拢他们的心意，但是，她绝对不要做那个主动的人，然后，处于被动的地位。绝对不。
　　嗯，也许这只是一时的花痴，过段日子就好了？
　　林小容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练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