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断天涯路》玉落清明

1、第一境、望断天涯路

　　自元混大陆之主理帝死后，因其无留后人继承帝位，遂其下诸侯人心各异，竟各据一地自立为王。此后百年，各诸侯王国兵刃相交，争夺地盘，都以理帝功业为目标。
　　其皆势必夺得地广物博之元混大陆，方肯罢休，而各国诸侯，无一不想成为天下共主。
　　然理帝亡后百年，元混大陆出现一人，雄才伟略而又民心所向，以一人之力聚成一国，力抗其他诸侯王国。又举一国之力，费十年而后统一诸侯，结束百年战乱。
　　狼烟熄灭那年一月，诸侯朝拜，奉其为大陆新主。
　　定年号为“混元”，人称“定元帝”。
　　后混元一年五月，定元帝因病骤然辞世，仅遗下一九岁小儿，难以力压诸侯。其下诸侯分为继、选两派。
　　继位派拥护定元帝之子为新帝，承接定元帝遗志：平人心、建功业、福泽八方。重选派不服羸弱小儿，说其难当大任，主张在诸侯间重选新帝。
　　双方争执不休，民生重建搁置，随后民怨四起。
　　此时，突传小儿贪玩，溺于百丈深河，尸骨无存。两派因此互相指责，于是，诸侯之间，战乱再起。

　　仅仅半年，却——天下纷争不休，狼烟昼夜不熄。
　　于此时，血染山河，大陆尸横遍野。

　　混元一年十一月，天寒地冻，粮食紧缺，然兵铁之声不绝于耳。已死之人不及收埋，诸侯征兵之息，却仍传遍元混大陆。

　　寒冬厚雪，诸侯华帐暖酒猪牛美人环绕左右，军队四处巡逻之后也有劣酒稀饭足以温饱。可怜普通百姓，好不容易盼到战乱停止，本以为可以过上好日子，没想到新帝骤然病逝，战乱又起。
　　普通百姓生存比之先前，更加艰难。
　　从前大家习惯了战乱的节奏，也就适应了。哪想到放心了几个月后，又要重拾起警戒心，还要到处流浪，防止被战火波及。
　　更过分的是，以前诸侯各自都有自己的军队，只是人手不够才征兵。而现在军营里却像是个填不完的窟窿，死了一个再找一个。
　　好似看到哪方打战的人多，战死的人多，就能成为天下共主似得。
　　比起被强迫当兵，大家更忧心的问题——却是粮食。
　　这老天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本该酷暑的八月却下起雪来，一下下到现在都没停止，还越下越大！
　　本来大战到处征粮就导致普通老百姓吃不饱饭。这大雪一下，一下子就把大家的口粮给活活吓死了。
　　这普通老百姓没有饭吃，都纷纷主动去参军，虽然也总是饿着肚子打战，但好歹胜了有顿饱饭管够吃，也算是个百姓的盼头了。

　　荒郊的山洞里，两个猎户点着火，烤着兔肉。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猎户，喝一口粗糙的劣酒，咂咂嘴道：“他娘的老天！下下下！！想送咱们一起归西给他洗脚去吗？！”
　　“可不是吗，这好不容易以为可以过好日子了！结果我刚搭好的房子还没住几天呢！就被那群该死的！就知道打战的畜牲！给一把火烧了个空！！”说话的那人忽然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凑到喝酒的猎户耳边小声道，“听说那个定元帝是被人给杀死的！有人自己想当皇帝又打不过，就下毒把他给杀了！然后把他儿子也给杀了！”
　　“这不，八月飞霜，死尸遍野啊！”小声说话的人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翻着烤兔低头叹息着感慨。
　　“他娘的都爱争一个短命鬼的位子！死的都是咱们小老百姓！”络腮胡子大骂道，“老子要是有本事！就飞到那些想当皇帝的人屋里！趁着他们睡觉！”
　　咒骂的人怪笑道：“一刀一个结果了他们！看他娘的这该死的战还打不打得起来！”
　　络腮胡子正大声喊着，突然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吓了一跳，惊慌地开口道：“那群士兵不会跑到咱这旮旯地方来吧？！”
　　“天晓得！你也不小声点！真把什么人召来了可别连累了我！”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都收拾好，然后开口催促络腮胡子，“赶紧把东西收收！咱再换个地方！！”
　　络腮胡子不情不愿地把火给灭了，嘴里嘟囔道：“这好不容易找到个挡风的地方，屁股还没坐热呢！又要换！”
　　“命重要还是屁股重要！管他冷屁股热屁股！有屁股就好！”那人边说，边把还没烤熟的兔子肉用布包好，往怀里一塞，“赶紧的，再找个地方好坐下歇歇，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这鬼天气里能抓到这瘦小的兔子！也是老天恩赐啊！”
　　“咱再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吃剩下的骨头熬口热汤，还能再喝上两口呢！”

　　等猎户走了之后，褚异袖把头上的木板顶起来，往旁边一扔，然后从坑里爬起来。接着走到刚才猎户待着的洞里，把熄灭的火给重新点上，开始思考这次的失败原因。
　　没有找准落脚的地方，导致一脚踩到被积雪覆盖着的薄木板上，然后掉到里面的大坑里，打草惊蛇吓跑了快到嘴里的兔子。
　　于是他只能干脆藏到坑里，然后把被他踩掉的薄木板，搭回到原来的洞口两端。搭着的木板上面包了一层白布，白布上还铺了点雪，省得被发现。
　　他嗤笑一声，心想：口气大得很，结果还不是被一个跟头声就给吓跑了！还大言不惭地说杀人？停止战争？简直笑话！况且他要是真有这个本事，还能不想着自己当这大陆的新帝？
　　有谁会以停止战争为目标而努力打战的？
　　简直痴人妄想！
　　褚异袖摸了摸自己之前还在空鸣，现在却连叫都叫不出声的肚子，烤了一会儿火，暖了暖手脚，把火给熄了，往附近的军营走去。

　　“我要参军。”褚异袖走到军营守门口，对守门的士兵表明来意。
　　“小鬼，你不知道现在大雪封路吗？”守门的士兵笑着道，“上头吩咐了，现在先休养休养，等来年雪化了，再接着征兵开战！”
　　得，想混口饭吃也不行了。褚异袖心里想着，打算另寻口粮。
　　“小鬼你看着挺结实的，几岁了？”刚才回话的士兵，抬眼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十五了！”其实褚异袖只有十一岁，但是他长得高，看着也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怕人觉得他年纪小好欺负，故意报大了岁数。
　　“力气怎么样？”
　　“牛都拖得动！”
　　“小鬼你还见过牛啊！天上飞的吗？！”士兵大笑道，“等明年雪化了你再来吧！要是你真能拖动一头牛！那你餐餐都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了！”
　　“好嘞！”褚异袖又留下来和那个士兵扯了几句，了解到一些战况。
　　和他说话的士兵本来自己一个人站着无聊，就随口和他聊了聊，哪想到聊得还挺高兴的。于是他就把自己怀里揣的硬馒头给褚异袖吃，一脸和善地看着他。
　　“看你有点虚，饿得吧？吃吧！我省下来的午饭，你小子有福了！”
　　“谢谢大哥！”褚异袖本来就饿，又是为了一口粮食来的，也不推辞，馒头到手就吃了起来。他也不嫌弃硬馒头噎人，三两口就吃掉了半个，另半个塞到自己的怀里，等着下次饿了又找不到食物的时候再吃。
　　给他馒头的人看到只是理解的笑了笑，并没有多说半个馒头的事。
　　他们正边吃边聊的时候，冷不防地突然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喊道：“我，我要参军！！”
　　他们转头一看，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低头，低头！”那个声音又着急地开口道。
　　于是他们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娃站在他们的面前。女娃穿着单薄又过大的衣服，头发披散开来，小脸冻得惨白，小巧的耳朵上倒是有两点红色。
　　估计是那女娃矮小又脚步轻，他们刚在聊天就没有太注意，所以等她走到面前开口说话后才发现。
　　“女娃！你看我们连这个高个子的哥哥都不收。”省馒头的士兵指了指站着他旁边的褚异袖，大笑着开口赶着眼前的女娃，“你还是赶紧回家玩去吧！不然抓你给这个小哥哥当童养媳！”
　　“等明年这个哥哥当兵了，就有饭给你喂奶吃了！”馒头士兵毫不收敛地大笑出声，也不怕被将军看到挨罚。
　　毕竟将军这时，不知道躲到哪个温柔乡里舍不得出来呢！
　　褚异袖听了这话，却打心眼里完全不当一回事，只是脸上淡淡地笑了笑，也不接话。
　　他抱拳对士兵道：“大哥职责在身，小弟就不打扰大哥当值了，来日再来报答大哥的馒头之恩。”
　　“等会等会！你这小媳妇刚送上门来呢！”馒头士兵喊着刚走了几步的褚异袖，打趣地开口，“要走带上你的小媳妇一起走啊！”
　　“不，不是，小媳妇！”小孩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要参军！！”
　　“参军参军！你跟着前面走着的那个哥哥走，就能参军了！”馒头士兵指着前面走着的褚异袖，对眼前的女娃说，“赶紧地！别跟丢了！！”
　　强调的诉求不被理睬，小孩眼珠一转，居然听了馒头士兵的话——真的跟着褚异袖走了。

　　“别跟着我，他哄你玩呢！”褚异袖不耐烦地赶着他后面跟着的小麻烦。
　　“我，不是，你的，媳妇。”小孩认真地解释道，“我是个男人！”
　　“不是不是！”褚异袖并没有认真听他说什么，只是想赶快把眼前的人给赶走，“都说他哄你玩呢！”
　　小男孩被他大声的喊话给吓到呆立不动，正愣神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矮个子的男人。矮个子的男人走到小男孩身边，伸手摸着小男孩的脸颊，口中喃喃地道：“这细皮嫩肉
　　的小脸，闻起来一定很香”
　　“要是有点油炸着，估计就更香了”矮个子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咽了咽口水。
　　“跟我走吧，有肉吃”来人精神恍惚，神情可怖。
　　小男孩一把推开眼前的人，一边往褚异袖那里跑，一边大喊道：“哥哥救我！！”
　　只管往前直走的褚异袖不想搭理这个天降麻烦，但是走着走着，他突然想到前不久为了保护他而被人抓走的姐姐，还有姐姐下落不明的亲弟弟。
　　如今世道，粮食紧缺，一些饿疯了的人甚至以活人为食。尤其喜欢年纪小的孩子，他姐姐也才十五岁，正是鲜嫩的年纪，为了保护他们，被饿疯了的人给抓走了。
　　等到他们带上找到的断刀残剑再跑回去找人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只听到附近的人口里不住地感叹着：好好一个姑娘，就被人给活活煮了吃了，真是残忍啊！
　　因此，在听到那个矮个子男人口里一直念叨着“有肉吃”后，本不想管闲事的褚异袖忍不住抽出腰间绑着的匕首，走了回去。
　　他跑过去，一手掰住那人的肩膀把人拽得转身，接着一手提起生锈的匕首，往那人眼珠上捅，把他两个眼睛都给戳瞎了。然后一只手掐着那人的脖子，另一只握刀的手又接着在他脸上一刀一刀地划，生锈的刀不容易见血，他就狠狠地划，直到见到那人脸上的骨头才肯罢休。
　　他视矮个子男人的挣扎若无物，只顾宣泄出心头的戾气。每当脑子里想起矮个子男人之前贪得无厌的声音，他就好像看到褚书姐姐在对他呼救。
　　思及此，他手指用力狠狠一掐，送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那人，下地狱去亲自享受油炸的待遇了。
　　“没用的废物！只知道喊救有什么用？！”他狠狠地瞪了小男孩一眼，喘着粗气，把手中的刀往他眼前一扔，语气森冷地开口道，“想活命，就拿起地上的刀，见到心怀不轨的人就往死里的扎他！”
　　“刀锈了，就拿人骨来磨刀！”
　　他看着被底下躺着的人的惨状给吓到的小男孩，不屑地嗤笑：“这就怕？那在这乱世中，你还是趁早自杀了吧。”
　　“也许你还能指望着下辈子投个帝王胎呢！”

　　褚异袖回到之前待过的山洞里休息，背靠山壁，闭着眼对在洞门口来回徘徊的人开口：“不是让你滚吗，跟着我做什么？”
　　门口的人深吸一口气，然后快速地开口道：“你的刀还你！”
　　他睁开眼，看了眼一脸忐忑，手中紧握着生锈的刀的小男孩，又闭上了眼。
　　“死人身上解下来的，战场上随手一翻就能抓到件兵器。”
　　褚异袖顿了顿又道：“你拿着吧，这把生锈了，我正想扔了。”
　　其实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毕竟虽然处在战乱时代，但要杀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毕竟没用的人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要遇见容易杀还出现在眼前的活人也不容易。尤其对于之前没杀过人的他来说，第一次杀人对他的心里多少有点冲击。主要是想到了——因为他的无能，而害得救过她的姐姐死亡这事，对他的打击更大，他需要时间平复心情。
　　反正都要杀，为什么那人把褚姐姐带走时不让他先杀了呢？
　　是了，是因为他无能，因为他弱小到连一个少女都救不了！！
　　所以他想参军，不仅是为了一口饭，更是为了学习怎么杀人，怎么变强。
　　“进来烤火吧，别出声。不然弄死你！”
　　“那我以后可以跟着你吗？我叫陆天阔！你呢？”小男孩一脸惊喜地跑进去坐下，然后
　　脑中询问脱口而出，等到反应过来这样有点莽撞后，他又连忙紧紧地闭上嘴巴。
　　“不能。”
　　陆天阔没有问到他的名字，也不再开口，只是细细地打量起皱眉睡着的小哥哥全身。
　　小陆天阔觉得凶巴巴的小哥哥嘴硬心软，长得很有安全感，像孤高的山峰一样挺拔俊朗。

　　混元九年五月，又一人有经世之才，力战诸侯结束战乱。定年号为“元寿”，名“安邦帝”。
　　元寿三年五月，天下基定，但仍有部分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