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夜已寒

2、残歌。

　　瑞朝普帝在位第三十年。
　　江湖鼎盛。

　　十年前，人们最向往的地方是叶孤城。
　　而今，人们最常提起的，是日不落城。
　　而日不落城的城主，却恰恰姓叶。
　　叶残歌。

　　一辆马车在城外停下，车帘子一掀，一只手伸了出来，手上还持有一张令符。
　　令符上有四个字：通行天下。
　　守城的侍卫不由惊叹，这通行符竟也出现在日不落城了……
　　由此可想，日不落城鼎盛到了什么程度。
　　马车上坐了两名男子，右边一名男子年龄较大，浓眉大眼，貌极威武；左边一名男子相貌清奇，脸上却仍带有稚气。
　　“不下来看一看日不落城？”左边的男子问。
　　右边那名男子摆手道：“不，直奔极昼宫。”
　　左边那名男子心有不甘，微掀起帘子，往外望去。“我在京都时便听人讲过，日不落城很是繁华……”
　　他未说完，手上便一疼，竟是被右边那名男子用力拍了一下，“别引人注意。”
　　他只好放下帘子，对同伴吐了吐舌头。
　　“王爷说了，你当处处小心，以后的日子，便……便委屈你了。”右边那人压低声音说，说到后面一句时，声音不由一颤。
　　左边这人怔了一怔，回以一笑。
　　只是笑得有些勉强罢了。
　　右边那人低声道：“叶残歌性情古怪，却也不是恶类，只要咱们诚心实意，她应是不会拒绝的。”
　　“胜算有多大？”左边的男子问。
　　右边那男子想了想，说：“六成。”
　　六是个奇怪的数字，比一半多，却也只是多了一成。

　　马车停下，车夫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两位爷，请下车。”
　　二人一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宫殿，气势恢弘，金碧辉煌，气派竟不在京都皇宫之下。
　　呵，极昼宫。
　　一列身披纱衣的婢女盈盈而出，为首的一名说道：“城主请两位到侧殿一聚，两位请随婢子过来。”
　　二人跟着婢女过去，这些婢女身形窈窕，行走时衣袖带起清风，风里又夹着清香，教人心情一畅。
　　行了极远的一段路，便听得丝竹之声，眼前现出一片湖，湖中屋宇连绵，装饰亦极为华美，当是那婢女所说的“侧殿”了。
　　一叶小舟翩然而至，为首的婢女道：“两位请。”
　　二人相视一眼，踏了上去，小舟又徐徐向着侧殿而去。较年轻的男子不由叹道：“这舟竟无人驶……”
　　年长一些的男子道：“据说叶残歌……嗯，叶城主管这些叫做‘自横舟’，取‘野渡无人舟自横’之意，但每一叶小舟上，都是安了机关的，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
　　小舟在一处石阶旁停下，两名婢女自侧殿中行出，恭声道：“城主有请。”
　　入了侧殿，两人的眼睛竟有些睁不开，只见地面镶银，墙上饰金，墙面上约莫每隔一步便嵌有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华丽之极。
　　正中央摆了一张贵妃榻，一名黑衣女子斜卧在上面，乌黑光泽的头发流泻开来。
　　那黑衣女子微微抬眼，斜斜扫了二人一眼，道：“通行符，好大的气派啊。”
　　她声音温软，略带娇气。
　　这竟然便是名传天下的日不落城城主，叶残歌。
　　叶残歌看了较年长的男子一眼，笑道：“若无猜错，您便是米将军吧。”
　　那人点头道：“正是。这是舍弟米琪。”指的是那年轻人。
　　叶残歌当然知道，眼前这姓米的将军单名一个“珂”字，是朝中最年轻的将军，手中握有重兵，在天子跟前可是红人一位。
　　叶残歌问道：“米将军有何事？”
　　米珂看了一眼殿中的婢女，不言。
　　叶残歌笑了笑，“将军但说无妨。”
　　米珂想了想，“太子爷。”
　　叶残歌挑了挑眉，见米珂不再说了，便道：“继续。”
　　米珂脸色一肃，比了个当头斩下的姿势。
　　“做掉他？”叶残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在不该笑的时候笑，这让米珂觉得诡异。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可惜我叶残歌武功平平，如何胜任？”叶残歌含笑挑眉。
　　米珂又听见叶残歌笑出声来。
　　“何况，米将军要是想找人□□太子的话，我叶残歌这点姿色，也不足以帮您唱这一出啊。”复又拍了拍手，“不如让我来为米将军推荐一些合适人选吧。扬花楼的彤姑娘，琴艺超人，国色天香；碧月帮帮主的小女儿李环，不仅人长得标致，还有武功在身……”
　　米珂打断她，“叶城主可听过一句话？”
　　“说啊。”
　　“有钱无权钱换权。”
　　他顿了顿，“日不落城富可敌国，叶城主可曾考虑过仕途得意？”
　　叶残歌道：“小女子不才，管着小小一个日不落城便已是焦头烂额，”她故意揉了揉额角，“米将军若要许我什么高官厚禄，小女子可万万承受不起。”
　　一名婢女递上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叶残歌轻轻咬下。
　　米珂朗声一笑，“叶城主果然难缠得很！这样吧，在下不妨坦诚相告——之所以找上叶城主，是因为……”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郑重吐出两个字：“千里。”
　　叶残歌仍然是笑吟吟的。
　　米珂道：“千里是江湖上最强的组织，从未有过失手。”
　　他盯住叶残歌，“千里最顶尖的五个人，江湖上简称‘金木水火土’。叶城主，那个‘金’字指的便是您啊。”
　　叶残歌坐了起来，“那为什么找的是我？其他四位，本事都在我之上呢。”
　　米珂直言道：“叶城主最好找，也最能请得动。”
　　叶残歌嘻嘻一笑，拍手道：“那米将军开的价呢？”
　　米珂见胜利在望，不由微笑，“日不落城富可敌国，叶城主当不屑于金银财宝。主子说，若叶城主答应帮忙，便将梦檀香和无色纱衣送给叶城主。”
　　叶残歌似有些动心，挑了挑眉，“梦檀香？无色纱衣？你们主子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米珂答得郑重。
　　“据说那梦檀香一点，失明的人马上可以看得见，聋子马上可以恢复听觉，迟暮的美人马上可以重返青春，倒是个宝贝。”
　　米珂接口道：“还有那无色纱衣，平日里虽是无色的，但一旦念动咒语，即可变幻为和环境一样的颜色，这可是很多江湖人士梦寐以求的。这两件东西我已带了来，便放在车上，回头便取来给叶城主。”
　　“若我失手呢？”叶残歌忽问。
　　“这些宝贝仍是叶城主的。而一旦事成，主子必再报以黄金万两，赤兔马十匹。”
　　黄金易得，好马难寻。叶残歌明白。
　　“既然七爷如此慷慨，小女子只好允了。”叶残歌颔首一笑。
　　她心中暗道：“太子爷生性懦弱，七爷锋芒极盛，在我眼中，七爷自是比太子爷更适合那个位子。这笔买卖，也不违心，更不违背什么道德仁义。”
　　米珂心下一凛，叶残歌竟知道他背后是……七爷！一直以来，他表面上都不曾和七爷走近过，甚至在朝堂上和七爷唱过反调；这一次来日不落城，他也是以寻找恩师下落为名义的。
　　“太子爷的寿筵，是在下个月吧？”叶残歌忽问。
　　米珂回过神来，心中不由暗赞：盛名之下的叶城主，似乎还是有那么几下子的。
　　当即道：“是的，下月十八。”
　　叶残歌道：“米将军尽管放心，小女子必尽力而为。”
　　米珂指了一指米琪，“我明日便回京，让舍弟留在这儿，好为叶城主细细讲讲京都的情况。”
　　米琪呵呵一笑，面上仍是那几分孩子气。
　　叶残歌怔了一怔，随即笑道：“多谢米将军，我这便传令下去，让厨子们做上最丰盛的一桌，款待米将军和米公子。”
　　米珂称谢，心中隐隐有些期待，早便听说过日不落城的人讲究吃喝，不知这一桌菜，会是如何？
　　只怕连京都皇宫的菜式，也比不上这里吧？江湖传言果真不错：金木水火土，金字叶残歌，生金有道。
　　叶残歌站了起来，米琪见叶残歌长发乌黑，闪着光泽，心中忽起了这样一个念头：不知她的头发，比起我们家那绸缎，还会不会软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