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绿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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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机场其实是个蛮霸道的地方，要排着长队等着被搜身，要随时无条件丢掉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而当穿越关卡终于可以准备登上那只长着两只翅膀的交通工具，突如其来的温柔宣判偶尔还会奉上一份不定期的等候量刑。天气大人的一颦一笑，无不牵动着无数滞留旅客的一嗔一怒。
可这毕竟是整个地球各个都市的共性问题，作为既没有总统专机随传随到，也没有魔法师飞毯瞬时飞跃的麻瓜大众，也只能听之任之。
广播里甜美悦耳的女声又一次重复着航班延迟的信息，催眠般安抚着等待中滋生的焦躁情绪。
原打算回去之后再去喜欢的那家餐厅饱食一顿的青年脱力的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从下午两点钟到晚上六点半，面前圆桌上摆放的见底的果汁和空下来的咖啡杯，以及味道远不及便利店里罐装品克但作为容器的竹筐还算精致的吃掉一半的土豆片，就是这几个小时消磨光景的全部佐证。放下从封面翻到封底再从封底翻回封面如此反复许多次的杂志，青年人扬起精心锻炼过的线条好看的手臂，同时在心里跟原本打算今天享用的那家很喜欢的餐厅的招牌叉烧挥泪告别：“点餐。”
比同等市价高出一截，口味却堪比速冻食品的机场餐厅，仗着领地的特殊向来是霸王店的典范。反正愿者上钩，随意伺候。
尚未待一身格子装的服务小姐拿着菜单走上前来，却有一个听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声音从耳后传来，青年人的俊朗面孔应声而露出略显诧异的神色，继而回过头去看向声音的主人。
“……你”
“你……”
前后间隔不到五秒钟的两个人的第一回对话，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子龙？！”
“孟起？！”
继而上演的，便是如此一番的新开场白。
于是一千八百年之后的马超和赵云，就在这样一个因为航班延误以致在等待中煎熬的傍晚，于机场内的某家咖啡馆内再度相逢。
其实他们并不是在对话发生的时候才刚刚相遇，在交谈中他们得知原来两个人都是为了等待航班而先后进入的这家咖啡馆，选择了相邻的桌子然后互不知情的背对而坐。
直到现代版的赵云几个小时后第二次点餐，那样的声音才让身后的那人蓦然觉得分外熟悉。
分坐两桌的两位并到了一起，现代版的马超发现自己新换的桌子上面居然摆放着和先前桌子一样的被喝到见底的果汁，以及滋味泛泛的薯片。
继续对谈，更惊觉两个人的共同目的地都是海滨城市L，而彼此居住的公寓，则只有一街之隔。
继而还有两个人都很喜欢某家餐厅的招牌叉烧，几年来一直在同一家健身会所健身，夏天里常去兜风的路线也是同一条沿海公路，还有就是两个人飞机票上印的座位号码分别是11A和11F，同一排但中间被通道隔断的左右两端。
如果那样的话，仅凭飞机票，这两个人也还是会相遇吧。
即便在同一家餐厅品尝同样的菜品，即便在同一班地铁一起握着同一杆扶手，即便出站检票的时候排在队伍里紧邻的前后，即便电梯里只亮着一个数字键到达之后走出两个人，各自左转右转打开居所的门然后默契一般的同时朝向对方将门锁上。即便有这些无比巧合的假设出现，只要两个人坐同一张餐桌的时间是分开来看的中午和晚上，只要两个不甚相邻的乘客之间涌上任意的人流，只要彼此投注视线的时刻偏差了分毫。错过，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可是马超和赵云，他们幸运的错过了错过。
当然现世的马超和赵云也都有了新的名字和人生，只是当两个人不可置信却又感慨万分的相视而笑，思来想去还是千年以前叫习惯了的称呼来得顺口。
实际上在他们相遇之前，各自都未意识到任何有关从前的记忆，仿佛时间的闸门在当年轰然落下之后，就一直在等待着主角们再度登场的刹那重新开启，飞奔而出的往昔之流汹涌澎湃，雀跃欢腾。
所以本该显得突兀离奇的桥段在短暂的片刻被衔接的这般自然，就好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很多很多个夜晚，两位身着银白盔甲的将军看过星空互道晚安各自回营之后，第二天早上在操练时又会碰面一样。只不过这一次的夜晚在睡梦间竟横亘了一千八百年，但这一千八百年的沉寂也终于迎来了破晓，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一切都没有消失，在对的时间里遇上对的人，即刻全部复活。
一个半小时之后，飞往L市的航班开始了它延迟已久的航行。
跟11E的大叔调换座位的马超，又一次坐在了赵云的身边，和他一起感受当年未曾体验过的起飞过程，身上的黑色T恤和身旁人的白色有些相称。
这一回还要继续找他单挑，应该不会有理由拒绝了吧。这样打着如意算盘，马超侧转过头，看到赵云的俊朗侧颜正面向窗外地面上逐渐微缩的夜景。
毕竟他可不认为自己这辈子还会再碰到那个在酒桌上总也拼不下的黑脸人。
从此一个人的独享招牌叉烧变成了两个人的大快朵颐，在沿海公路上行驶由于有了替换司机而得以尽享海风的吹拂，一起健身的时候把对方作为标尺而有了一较高下的对象，只不过赵云依旧坚决不肯接下马超的战书，害的现代版不能手持利矛的小马哥只能一个人在道场里蹂躏沙包。
如同雨露渗入土壤那样贴近契合，再一次走入彼此生活的马超和赵云都找回了自己最为适当的位置。
就好像先前的二十几年人生都只不过是昏昏而过，这一生存在的真正意义就是为了这一场遇见，延续断点千年的上辈子。
在时间荒漠里流浪已久的旅人，历经不知尽头的艰难前行，终于在满目黄沙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以为早就被遗忘殆尽但在再见的一瞬便清晰记起的绿洲。
而那生机盎然的水源，生生不息复苏了所有空白的荒芜，遍地盛开的鲜艳花朵，五彩斑斓的点缀了一方风景秀美的心田。
马超和赵云，和很久以前一样，一起喝酒聊天，一起仰头看星空。
“晚上的海边终于不再像前几天那么炎热了。”晚餐之后，两个大男人沿着海岸线惬意的散着步，八月下旬开始悄然变凉的海风正轻柔的吹起他们的头发，走在右边的马超慵懒的伸展着胳膊。
赵云也畅快呼吸着海水特有的清爽气息，选择忽略搭在自己右边肩头的重量。“只可惜这座城市里看不到萤火虫。”
“哈，”马超不置可否的摊了摊那只空闲的手：“萤火虫已经快要沦为史前生物了吧，在现代都市中抬头能看见一两颗星星就已经是很天然的奢侈了。”
“说得也是，”赵云抬起头来看向夜空，果然只有寥寥可数的几点银白。“我不应该用一千多岁的老妖怪的思维来思考问题，哈哈。”
“不过那个时侯的天还真是很晴朗，我也相当怀念啊。”马超也感怀的轻叹一声，收回了施加在赵云身上的魔爪。“但是话说回来，反正当年漫天的星星我也一颗都叫不上名来，现在大部分退隐幕后了，对于我这个外行看客来讲其实是没什么差别。”
仿佛是解开了自己的纠结一般，话音即落的马超牵扯起嘴角。
赵云侧过头看去，比千年以前黯淡许多的夜空和千年之后变得明亮许多的灯火共同衬映的是，那张恣意无羁的笑脸，一如少年般明朗。
人声的喧嚣渐渐清晰起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海滩，
平日里就备受游人青睐的地方似乎愈发热闹，行走其间会感到空隙不甚稀疏。
非常多的情侣在黑暗中牵手，今天是七夕。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而不论是否清楚牛郎织女传说的大概，也至少会得知在这一天商场都在打折花店都在抬价手机短信都在发广告，还有就是孔明灯之类的浪漫产物全部脱销。
“孔明那家伙真是的，居然在我挂掉之后才发明出这种能飞上天去的东西，让当年的每晚乘凉少了不知多少乐趣。”马超的怨念没能打扰到周围情侣们的私语，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看向夜空。“虽然不得不说，的确是很不错的成果，也不枉他不客气的推掉过我那么多次的乘凉邀约。”
赵云无声的微笑，像是回应给那时同样心存期待的自己。
非常多的孔明灯在黑暗中腾空而起，承载着祝福想念还有约定，散发出橘红色的微光，填补着那些璀璨繁星的缺失。
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某条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的某辆汽车内，工作一天结束加班完全不知道今夕是七夕的开车的某个年轻男人，毫无预兆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赵云当然知道马超那爱玩的性格很是让他对孔明灯跃跃欲试，尤其是在保有前世今生全部记忆的这种奇特状况下。
可毕竟又不好直接跟马超说“我明白你也很想放孔明灯，你就放心大胆无所顾忌的去买一个吧。”，两个大男人抱着孔明灯，总归是有那么一点诡异。
幸而这时有一声尚显稚嫩的童音响起，如天使降临般拯救了这两位的尴尬犹豫。
“大哥哥……请问大哥哥……能帮我们放飞孔明灯吗？”闻声看去，一个小男孩仰起头来略显胆怯的跟马超说话。
马超打量了一下小男孩，最多也就十岁的样子，继而俯下身扯开一抹看似纯良无害的浅笑，对小男孩调侃道：“陪女朋友许愿的话可不能找别人代劳喔。”
“才不是啦，她那样的凶婆娘以后怎么可能嫁得出去~”听到这话小男孩也忘却了生疏放开了嗓门：“是我妹妹看到了别人放飞的孔明灯，硬是缠着我带她也来亲手放飞一盏。”
顺着小男孩的指尖看去，不远处正站着一位可爱的小女孩，双手环抱着对她来说体积有些庞大的孔明灯。见到两位帅气的大哥哥和那位常常会被自己欺负的双胞胎哥哥一齐看向自己，神色里不免有一点害羞，但随即还是由兴奋和喜悦占据了所有。
赵云分明看到马超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怔然。
“咦，大哥哥你也是第一次放孔明灯吗？”
“是啊哈哈，不过一定没问题的。”
“噢……”
两个小孩子外加马超这个大号版少年聚成一团，饶有兴趣的研究起了孔明灯的构造。
被晾在一边的赵云也难得清静，悠然之中又把视线移向了漫天升腾的暖光，好像它们满载着的全部心意，都会被苍穹的怀抱悉数收纳。
如果说许多恋人的们愿望都是来生也能再相恋的话，那么就自己和马超的现状而言应该是已经得到了这份恩赐。
哦不对，自己和他，只能说是友谊之情，并无断袖之意。
一起并肩作战一起不醉不归一起数萤火虫一起分不清天上的星星，这些都是挚交好友间熠熠闪光的精彩回忆。
只不过偶尔会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掺杂在其间，就好像一杯浓茶里的某一片颜色略深的茶叶，混迹在周遭外貌相似的同伴之中，在水泛起波澜的时候若隐若现。
当年的赵云将军在马超将军离开后的日子里，每每一个人仰望星空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的侧身。
比友情多出来的那部分，到最后是将重归于友情还是会另寻他处，真是一辈子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所以这辈子还要继续想，直到想明白为止。
“这样就点燃了，好，松手吧！”
“飞起来了，孔明灯飞起来了！”
“果然好漂亮呢，大哥哥也好聪明！”
赵云顺着三个人的欢呼看去，又一份闪烁着的灯火开始了点缀夜幕的飞翔。
而比之周身一切都更具实感的光亮，依旧是那种一如少年般的明朗笑容。
马孟起和赵子龙，两个人一起看过很多次星星。
通常也多半是在荧光渐暗的时候，并坐看星的两个人也就各自回营就寝。
赵云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竟从未和马超一起，看过一次完整的日出。
一缕光芒从远方的地平线延展开来，斩破黑夜看似无边的桎梏，渐变的云层流光溢彩，唤醒被阳光亲吻的每一方寸。应该是很美的过程。
“今天就在这里坐到明天吧，看日出。”赵云向正与自己对视的人开口说道。
“好。”少年样的眉眼间溢出更多的笑意。
“天是不是就快亮了呢？”小女孩的声音有一点困倦，迷迷糊糊的问着身旁的哥哥。
“别吵啦，天亮的话你不是立刻就会知道了。”小男孩也半睡半醒的回答着妹妹。
“我说你们两个小孩子在沙滩上呆一整晚真的没问题吗？”赵云还是有些担心。
“没关系啦，我们家就在离海滩很近的公寓里，已经和祖母打过招呼了。”
“隔壁的Faline姐姐有的时候也会带我们过来喔。”
“你们不怕我们两个是坏人？”这个问题必然是出自马超之口。
“不怕不怕，大哥哥你这么好帮我们放孔明灯，才不会是坏人。”
“另外一位大哥哥又不会打架，有什么可怕的。”妹妹接着哥哥的话继续说着。
“……不会打架……？”转世之后的赵云依然是有勇有谋之辈。
“总是害怕输给这位帮忙放孔明的大哥哥，从来不敢和他打架，嘿嘿”小女孩的回答逐渐近似呓语。
赵云是不会吵醒熟睡的小孩子的，就像他也不会不选择无视身边某人的无辜表情。
想来在赵云把上辈子没想明白的问题想明白之前，马超应该是很轻松的就可以到手千年以前求之不得的一纸战书。
不知马赵对决的结果会是孰胜孰负。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两个人的脸上都有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绿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