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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折枪4(团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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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江两岸从僵持起,就有了一个默认的规则,便是挖壕铺路最紧要的时候。两方也总记得起例行公事似的互射几发炮弹。
      那是警示以及提醒,向敌人警示自己的存在,以及提醒自己这是战争。
      于是那一天就有那么一颗炮弹,射向了日军从没有打到过的角度,而那里坐着一个老人。兽医无疑是老了,他的老迈并不仅仅是从动作迟缓肌肉松弛这些方面表现出来的。那就好像是伍子胥一夜白头,是的,兽医就这么因为一封信刹那之间老去了。
      一辈子也没救活过半个人的江湖医生,的确叫他兽医才更畏贴些。但孟烦了呆呆的看着那个黑漆漆冒着烟的弹坑,忽然发了疯。
      祭旗坡阵地上的人齐刷刷的发了疯,那只是个在战事里并不起到任何作用的兽医。但他死了,大家才发觉,如果从每个人心里选一个不该死的人出来,那肯定是兽医无疑。于是这死亡便来得格外惨烈可怕,让他们不忍去承认。
      祭旗坡发了疯,一门破破烂烂的战防炮,和日军的炮群无休止的对轰。机枪和步枪漫无目地的射击,那是个愚蠢的浪费行为,却被长官们默许了。虞啸卿甚至派人送来了一车备弹,交给这些对着天空射击的炮灰们,允许他们把这次愚蠢而疯狂的报复进行到底。
      略微冷静下来之后,便是伤心。伤心在这片阵地上,忽然进化成了一种会致命的传染病。兽医就是伤心而死的。
      他是伤心死的。
      那个老人因为伤心太过而死去了,孟烦了逼着每一个人如此相信,仿佛那能让他感觉好受些。然后他失心疯了似的冲到防空洞里,扑到龙文章身上去掐着脖子对着耳朵,声嘶力竭的喊。
      告诉我怎么打!!!!
      孟烦了这么喊,就算龙文章抱着被子捂起耳朵也听得真真切切。
      然后在龙文章能够有个决断之前,炮灰们已经自顾自的运作起来,你从来不知道这群家伙能够拥有这样的行动力,但是他们做到了。
      去师部送信的是迷龙,这个修长建硕的东北汉子,就像他每一次回家时那样火烧屁股的跑到师部去,再心急火燎的赶回祭旗坡来,甚至没有顺路去和老婆打个招呼。
      他告诉他的炮灰兄弟们,他见着了他们那狠绝了的师座跪在石板上。和迷龙一起听着祭旗坡一声一声的炮响,他说你们要弹药自管去军需库里拉。然后就偏过脸去,直愣愣的看着南天门的方向去。
      从他们离开,几个小时,不知道几个小时。虞啸卿还等着龙文章拥有的那个答案,怎么打,怎么把南天门打下来。
      迷龙带回来的无疑是个好消息,然后炮灰们就不知道怎么的把最后一丝恐惧也忘了。他们一股脑的冲进防空洞去,把龙文章从他的被子里拖出来,军装套好枪别在腰上。乱七八糟的没有人说话,可龙文章却听见了好多声音。
      那声音回荡在祭旗坡的上方,直指南天门的方向,尖锐的呼啸着。
      告诉他告诉他告诉他!
      告诉他怎么打!!!

      虞啸卿来的时候,龙文章手里正好握着一个炸弹。他把那个圆滚滚的球体拿在手上捂的热了,才见到精英们的影子。
      一时发了狠,不管不顾的把手里的东西扔到虞啸卿的脚下去。然后一阵混乱,龙文章却只看着虞啸卿,那个人神色冷淡的站在那里,弯一弯腰把龙文章给的见面大礼捡起来。
      虞师座从车上跳下来的动作敏捷的绝对不像是个刚刚跪了几个小时的人,他看起来就像是睡醒一个好觉,又饱餐了一顿,眼睛里满是精气神。于是只要站在地上,便又是一杆枪。从脚跟到后脑勺,用皮尺也量不出一丝弧度来。
      炸弹轻轻巧巧给丢了回来,虞啸卿看着龙文章说你不妨再扔一次。
      这是个肆无忌惮的挑衅,幸好龙文章一向是个胆大包天的泼皮,他掂掂手里的重量,毫不犹豫的扔回去。接着炸弹再被扔回他的手里,虞啸卿说走,他一发话便不再看龙文章的脸,竟然自顾自走到炮灰们盖起来的长官房里去。
      龙文章意识到自己也许被炮灰们抛弃了,他如果不跟着虞啸卿,大约炮灰们会一拥而上把他打晕了也得拖到虞啸卿面前去。于是被抛弃的失落感和另外一些莫名的轻松,在龙文章的心里混杂在一起,翻江倒海的味道。

      茅草搭起来,采光很差的会议室。
      龙文章,虞啸卿,孟烦了。
      这一次并不比挖坟绝户罪过轻一点的作战会议,与会人很少,但实在已经足够。
      挖坟绝户,断子绝孙,用上了撒泼打滚的无赖毒计,把虞师的骨血送到南天门上去送死。分明话不投机,却又说得入巷。
      虞啸卿一边说着你这妖孽,漏洞百出,异想天开。一边把身体凑到龙文章身边去,话头越锋利,距离就越近。近的体温都撩在龙文章的脸上,带着极淡极淡的皂香。
      于是龙文章也一时壮起了胆子,却总在触的更近之前,被虞啸卿闪开来。这大约是种报复,看起来心胸宽阔的虞师座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死拧性子。
      或许只是借此报复龙文章曾经无数次把自己的信任扫地出门而已。所以他凑上来,他就闪开,闪不过就拿胳膊顶住了,不叫龙文章踏过那条被称作亲信的界限。
      他们没这情分。
      虞啸卿心情大好的明示暗示给龙文章知道,为了南天门,他可以不要脸的追着他跑,他可以跪下来求他开口。那只是为了一个答案该付出的代价,这个代价显然并不应该掺杂了太过温情的东西。
      他们要打的是场绝户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虞啸卿和龙文章都是魂牵在南天门的同类,分明是同一种人,却又千万分的不同。于是离的太远太近都是凶险,他们之间不该有情分,却又缠杂不清的搅在一起脱不开。战火里泡大的人,对凶险的嗅觉,灵的强过狗肉。
      于是就有了个看不见的约定,我死乞白赖的不同你掏心挖肺,我万分不理你。
      之前他们一直恪守这这个准则,所以相安无事,可这一次有人毁约了。

      孟烦了是逃出屋去的,他也能闻到那一触即发的凶险。那两个人都太危险,就是他孟烦了有十条命也不够给这二位赔的。
      逃过窗外的时候,孟烦了听到了哭声,是龙文章的声音。那个带着万分委屈的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念叨着,他们都信你,他们都把命交给你,那我呢?
      茅草搭的会议室光线昏暗,孟烦了看不见虞啸卿干了些什么。他匆匆逃过窗边去,没瞧见他的团座大人鼻梁顶在虞啸卿的肩窝上失声痛哭的模样。
      于是屋里的事情就成了迷,谁也不知道龙文章抱着虞啸卿的腰,死不撒手的哭了一气,就因为那个人拖着龙文章的下巴轻轻的说了句别哭。连安慰也算不上的话,竟然叫龙文章一辈子攒下来的心如铁石都成了灰,见风就散光了。
      于是无法心如铁石的龙文章哭着说,那我呢?
      他不停的说,那我呢那我呢那我呢?
      虞啸卿也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只能僵硬的搂着这位炮灰团团长的肩膀,拍着后背帮他顺下一口气来。
      太温柔的对待,让龙文章不自觉想到,也许张立宪何书光那些人也是被这杆枪铜墙铁壁下偶尔为止的娇纵温和魇住了,才心甘情愿的把命交到虞啸卿手里。那是虞啸卿交给亲信们的,比信任更诱人的温柔,但不够,龙文章要得还更多些。
      这想法太疯狂,疯的干净彻底。
      所以龙文章也疯了,他得了种叫做伤心委屈的疯病,没头没脑的发泄到虞啸卿身上。他勒紧了手臂之间的腰,用他通常用来油嘴滑舌的嘴唇压倒虞啸卿的脖子上。
      不知道是亲吻还是撕咬,虞啸卿的拳头砸在肩膀上,龙文章不用看也凭空想的出他的师座大人眼露凶光的模样。
      但又怎样?伤心委屈的发了疯的龙文章,就要死了,死在南天门上。
      于是吻。
      不是得寸进尺的浓情蜜意,那只是单纯的羞辱。
      嘴唇叠着嘴唇,柔软的凶器被咬紧牙关拒之门外,拳头落在身上火烧火燎的疼。可虞啸卿终究没能挣出龙文章的怀里去,因为愤怒而起的轻颤便一毫不差的传到龙文章的指尖上,去直冲了他的命门
      于是那个堵住了虞啸卿的嘴唇的东西湿漉漉的移开去,还没等他开口质问,龙文章的声音已经抢先扑在耳边。
      【师座疲劳过度晕倒了,站了一夜,自杀未遂,找我找了5个小时之后,又跪了多久?】
      他到不如干脆说,你虞啸卿再勇武现在也不是我的对手。
      虞啸卿几乎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他明白龙文章话里的意思,那是毫不留情的欺侮戏弄,却似乎是事实。

      他想羞辱他,他想看他因为他暴跳如雷。
      他要和其他人不一样。
      龙文章确乎是疯了,他还要虞啸卿必须和他一样疯。
      因为那本来就是疯子才会去打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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