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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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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当太阳散去最后一丝余晖，昏黄的街灯亮起，王城广场布鲁塞尔回到黑夜女神的怀抱。
红酒的香味和脂粉的味道交织着，赌徒的叫好和嫖-客的调笑声难解难分，布鲁塞尔最大的欢乐场赫西里有着王城里最好的消遣，她亲切友好，一视同仁，不论你是贵族还是商人，只要你口袋里有沉沉的金币，赫西里不吝于为你提供最好的服务。
她是布鲁塞尔的夜之明珠。
狄安娜·科斯菲尔需要这颗明珠。
她曾在书上读过，人的命运看起来复杂，但是关键的节点总是有限的。
她现在就站在关键的命运节点上，所以她穿上了黑色的斗篷，戴上兜帽和手套，回到了她曾经发过誓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她母亲曾工作过的地方。
赫西里，她还有一个名字——情人的摇篮。
家道中落的贵族小姐和商人的女儿，她们或是背上了负债，或是不能习惯庶民的生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流落至此，不得不强迫自己对曾经的世交或是朋友露出笑容，屈膝点酒。她们中的一部分人在美貌还没有逝去时抓住了机会，成为大人物的情妇，为他们生下私生子来换取暂时的安稳生活。
狄安娜就是赫克托特利男爵的私生女之一，她是其中最为美丽聪明的一个，金发金眸，遗传了她母亲伯爵小姐的美貌，因此有幸被接回男爵家中，作为政治联姻的备选品被培养。
……还真是“幸运”啊，对比她的异母姐妹来说。她不必过早的进入社交场，对着那些愚蠢自大的废物无差别地奉承献媚，她的价值不能浪费在这里。
钢琴绘画，诗歌写作，天文算术，那些晦涩难懂的哲学思想她根本不感兴趣，但是为了弥补出身上的不足，她每一门都学得很好。狄安娜是非常聪明的孩子，她珍惜拿到手的每一本书。
男爵对她很满意，因此他准备把十六岁的狄安娜嫁给已经五十六岁的布伦特福德伯爵，这位伯爵喜欢腰肢纤细的金发少女，他对狄安娜的迷恋显而易见。
伯爵愿意为年轻貌美的狄安娜让出他在河滩买下的一半土地，对于赫克托特利男爵来说，只不过是付出一个私生子的婚姻，这实在是笔很划算的买卖。
从男爵的私生女一跃成为伯爵夫人，虽然是第三任，狄安娜的人生无疑已经上升了一个阶级。在男爵看来，她应该心怀感恩、立即接受。
如他所愿，狄安娜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非常、非常地高兴，她的婚姻确实卖了一个好价钱。
不过她要的可不止这么点东西。
她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可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伯爵夫人头衔就能打发掉的，狄安娜想要的远比那更多。
所以她来到了这里。
赫西里据说最初是一位公爵的产业，但是很多年过去了，即使是皇帝的桂冠也会易主，赫西里现在被一个叫“报童”的新兴组织握在手里。它是个新崛起的组织，靠着在帮派间贩卖情报起家，最近又承包了暗杀生意，风头正劲。只要你付得起价钱，你可以在这里得到任何你想要的。
狄安娜被侍童引上二楼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里，这里原本是她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她不禁挺直了腰。
红木天鹅绒沙发上坐着一个影子，房间里灯光昏暗，看不清长相，只能从他清瘦的身形看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他露出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黑曜石镶嵌在赫西里的纹章上，于烛火下闪着昏暗的光。
狄安娜摘下兜帽，瀑布般的金色长发流泄而下，她向沙发上的男人曲了曲膝：“狄安娜·科斯菲尔向您问好。”
“你好，科斯菲尔小姐。”男人的声音意外的年轻，他颌首礼貌地称赞了她：“您的头发很美丽，它照亮了今晚的夜色。”
“如果能得到您的欣赏，那就最好不过。”狄安娜朝着他微笑，她知道该怎么展现自己的美貌。
“我听说了您的事迹，先生。像您这样的人注定会做成大事，如果可以借助您的力量，向您付出代价会是我的做过最为划算的投资。”
“‘报童’从不会拒绝合适的生意，说出你的要求吧，科斯菲尔小姐，我很乐意为你解忧。”
“一点小玩意儿，您知道的，可以让人在一年内透支生命，回归神国的小东西，最好能不留痕迹一些，先生。”
“圣母的亲吻，小姐，您都快报出它的名字了。”
狄安娜的眼睛里闪着光：“我知道您绝不会让人失望，我需要两个人的量，最好能再富余一些。”
她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小袋，轻轻放在男人面前，解开了束绳，露出了里面满满的金币：“这些是我的诚意，尾款会在生效后付清，如果您能让这个秘密止步于这个房间的话，我向您保证，那会是一次长效投资。”
男人轻轻的笑了，他摇了摇头：“不论您想做什么，小姐，两次一样的死因都会惹人怀疑，我想您可以更有诚意一些，让我们来谈谈真正的生意吧，未来的布伦特福德伯爵夫人。”
“我要的不多，但也不是金币能付清的价格。”
狄安娜沉默了一会儿，那种虚假的笑容如潮水般从她的脸上褪去了。
她看着阴影里的男人，冷冷地说：“不留痕迹的两次死亡，一次给我的父亲，一次给我的丈夫，这是你能接下的生意吗？”
“我们一般不把它当成生意，”男人用手指轻敲着膝盖，惬意地倚在沙发里，“请把它当作送给新朋友的礼物吧，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的话。”
“……朋友？”
狄安娜没有放松警惕，她深知不能用钱买断的情谊更为危险。
“如果我付不出你要的价钱，那起码告诉我，你想要借此参与到贵族的事务中来吗？”
“我绝不会做不知道底价的买卖。”她强调道，金色的瞳孔像猫一样放大了，“我也不能相信不知道目的的朋友。”
“别紧张，科斯菲尔小姐，我们不对朋友撒谎。”
男人从阴影里探出身来，从钱袋中拿走了一枚金币，他把它夹在指尖对狄安娜示意，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很不错的长相，漆黑的头发于脑后扎成一个小揪，剩下的卷曲着散落在还算白皙的脸旁，那双蓝色的眼睛含着笑意，却让人脊背发凉，好像被某种蛇类注视着。
“把它当成我们友谊的见证吧，美丽的小姐。”金币在他指尖反射着烛火，闪着冰冷的光泽，“很快的，您会看到您期待的一切逐渐成为现实，我向您保证。”
“再多的话就不必说了，时间会证明，和我做朋友绝不会叫您吃亏。”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能有这个荣幸对伯爵夫人行吻手礼。”
在他的示意下，狄安娜离开了这个房间，带着她的金币一起。
回到马车上后，狄安娜攥紧了斗篷的领扣，她能感觉到后背湿湿的汗意和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脏，她有一点害怕，可是更多的是兴奋。如果男人承诺的是事实，那么她终于能够实现自儿童时代以来就梦想的一切。
——成为做出选择的人，成为掌握资源的人，成为握有权力的贵族。
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她绝不要再被挑选，被衡量，被践踏，被放弃。
半个月后，已经成为布伦特福德伯爵夫人的狄安娜收到了她父亲赫克托特利男爵坠马死亡的噩耗。
年轻美貌的伯爵夫人红着眼眶在她年迈的丈夫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好像是伤心得不能自制。
她悲伤地说：“达米安只有九岁，他还那么小，父亲怎么能丢下他呢，他的新工厂都还没有建好，还有那些土地和庄园……噢，我可怜的小弟弟，他会被赫克托特利家的亲戚们连骨头一起吃了的！”
她在丈夫的安慰下哽咽着：“什么？你想把达米安接到这里来？是的，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可是……”
“好吧，毕竟我们的感情那么好，他又这么小，如果你同意的话……”
在泪水迷蒙里，狄安娜没有看错她的新婚丈夫眼睛里燃起的东西，那是赤晃晃的贪婪和野望，她娇艳的红唇在手帕的遮掩下弯起，复又倚在这个愚蠢的男人怀里，扮演好一个柔弱悲伤的妻子。
她闻到了夙愿的香气，胜利的微风正从她背后吹来。
半年后，狄安娜·赫克托特利·布伦特福德的丈夫和继子在视察工厂的时候遭遇了火灾，布伦特福德子爵被烧断的横梁压断了脊梁，老伯爵被工人们救了出来，却因为烧伤感染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新寡的伯爵夫人被她的弟弟搀扶着，在葬礼上几次哭晕过去，被她的亲戚朋友们劝慰着醒了过来，她悲伤地摸着自己的小腹：“是啊，至少我还有这个孩子，我得坚强起来……”
“我绝不会辜负布伦特福德家的荣光。”她含着泪水，看着丈夫的墓碑，轻轻地说。
狄安娜又一次来到了赫西里，现在这个帮派的名字已经响彻佩特洛普的地下世界，它充满活力，拼命吸收着新鲜血液，每一步都走得稳妥，吸引着没有归属的年轻人们，已然成为王城最大的组织之一。
她来到那个熟悉的房间，对着那个可怕的男人曲膝：“狄安娜向您问好，祝愿您一切顺利。”
黑发蓝眼的年轻人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吻了一下，他强势任性却又彬彬有礼：“帕特里克向您问好，我亲爱的朋友。”
“现在您接受我的友谊了吗，尊贵的伯爵夫人？”
“能成为您的朋友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您和承诺过的一样守信。”
狄安娜依然有些畏惧，可她却不再害怕，他们都握有对方的把柄，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旅客了。
“梦想成真的滋味显然不错？”
“比想象中的更加美味，真希望您也能尝尝。”
男人微微一笑：“那会是我的幸运，夫人。”他站直了身体，蓝眼睛里含着笑意。
“还有您对工厂和庄园的投资，它会和约定的一样，给您带来丰厚的回报，无论雨雪。”
“谢谢，我慷慨的朋友，您已经给予了我许多，原谅我的贪婪，我还有一个请求。”
狄安娜微微一笑：“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帕特里克。”
男人看着她，那双蓝眼睛沉得像海，他第一次没有笑：“你听到的任何有关安妮公主的消息，无论巨细，告诉我。”
狄安娜点了点头，她没有问任何问题：“这是朋友的请求，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谢谢你，狄安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