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人生》翔子

20、第十九章

　　圣塔安娜季风总是在一年中的深秋至初春时节登陆加州南部，令南加州的气候变得干燥而温暖。当季风来临时，树枝集体跳起了舞，绿叶奏出沙沙的音乐，冬日的暖阳下，肆虐顽皮的风扬起城市街道上女孩的裙裾，卷走粗心大意的人们手中的报纸，整座城市变得更加出人意料，属于昨天的忧伤和烦恼随风而逝，无处不在的季风令人们的心更加舒畅和自由。
　　圣诞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伊安喜欢在这样温暖而干爽的季节中体验这个热闹的节日，只可惜这也是她一年之中工作最繁忙的时候，各种各样的音乐节层出不穷，各大排行榜的竞争更趋于白热化，艺人们还需要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各大电视台和电台的采访节目中，为圣诞节特别推出的应景单曲宣传造势。
　　摩根唱片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汇集旗下的大牌艺人，共同推出一张圣诞特辑，举办专场演唱会，趁着这个疯狂的节日在日趋饱和的唱片市场中再抢上一勺羹。
　　伊安和伙伴们常常工作到深夜，在文件堆积如山的会议室里讨论着选曲、制作和宣传方案，一面还要接听不断响起的电话，被各种各样的细节问题弄得头昏脑胀，当她精疲力尽地走出办公大楼时，往往已经是凌晨时分。

　　扑面而来的晚风吹散了倦意，伊安在发动车子前，照例给雷恩打了个电话。他们在火柴盒已经驻唱了半个多月，他向托德预支了一点薪水，和伙伴们在吉米家附近的街区租了一间狭小的地下室搬了过去，因为伊安繁忙的工作，两人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面了，不过每天晚上她下班后总要给他去个电话，问问他们的最新情况。
　　她看了看手表，今天比以往下班的时间还晚了一个多小时，她不确定他是否已经入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雷恩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嗨，伊安，我正等着你的电话，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听着呢。”
　　“乔治告诉我，他为我们在圣塔莫尼卡的圣诞音乐节上争取到了一个演出机会，就在明天晚上，你和我们一起去吗？”乔治是伊安几天前通过朋友介绍给他们的经纪人。
　　伊安沉默了一会儿：“我得准备公司的圣诞演唱会，恐怕不能去看你们演出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写了首新歌，本来想让你听听的，不过既然你这么忙，还是算了。”他显得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高兴了起来。
　　“伊安，你圣诞节打算怎么过？”
　　“哦，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我爸爸和妈妈可能会过来看我。”
　　雷恩停了一会儿，“这么说，圣诞节我们也许没有机会见面了？好吧，你现在在哪里？”
　　“我刚刚从公司出来，正准备回家。”
　　“你能过来接我吗？我有东西要给你。”
　　伊安的嘴角扬了起来，“圣诞礼物？”
　　他笑了起来，“没错，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它，但我等不及要给你。”
　　伊安又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午夜三点了，可是谁管它呢，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风中飞扬，“我马上过来。”
　　“你能再买点吃的过来吗？我有些饿了。”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海边，海浪不断拍打着沙滩，海潮声淹没了海岸线上偶尔驶过的汽车的鸣叫，海边舒爽的海风净化了日间城市的喧嚣和浮躁，伊安套着雷恩的外套，高跟鞋脱在一边，坐在地上打开汉堡的包装纸袋。
　　雷恩递给她一个纸盒，伊安在他的外套上擦了擦手，笑着接了过来。
　　“我现在可以打开吗？”
　　雷恩拿过她手中的汉堡，“当然。”
　　她打开纸盒，扒开一层层的包装纸，拿起一架索尼公司出品的最新数码摄像机。她吃惊地瞪大眼睛：“雷恩，这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
　　他得意地说：“是啊，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圣诞，我一直想要送给你一件特别的礼物，你可以用它记录下你觉得最快乐的事情，或许你还可以用它来帮我们拍点排练时的片段，以后看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伊安笑着点点头，“我想是的。”她顿了顿，看向他，“可是你哪里来的钱？”
　　雷恩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在沙地上躺了下来：“我妈妈回来了。”
　　伊安看着他，她从来没有听过雷恩谈起他的母亲，不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雷恩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缓缓说：“我妈妈很少呆在家里，她已经很多年不和我爸爸说话了，前几天她从意大利回来，和我见了一面，我向她借了一点钱。”
　　伊安小心翼翼地问：“你妈妈也反对你做音乐吗？”
　　“不……她和我爸爸不一样，她鼓励我追求自己的人生，就像她一样，虽然她和我爸爸关系不好，可她总是很会从其他地方找到快乐，瞧，她告诉我她要去摩洛哥度过这个圣诞节。我根本不知道她平常在哪里，除非她主动联系我。”
　　伊安没说话，看来雷恩的性格大半是遗传自他的母亲。他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想法：“我妈妈总对我说，不要虚度人生，也不要让别人影响自己的生活，”
　　他笑了笑：“就像她一样，虽然她得不到我爸爸的关心，可是她可以用他的钱去旅行，找寻其他的快乐。”
　　“我想你妈妈说的很有道理。”
　　雷恩从沙地上坐了起来，“伊安，你还没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的礼物。”
　　伊安抚摸着光滑的机身，轻声说：“我很喜欢，谢谢你，雷恩。”
　　他向她眨了眨眼睛，“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那么说说看，你打算送我什么？”
　　伊安顿了顿，茫然地看着他，雷恩不满地叫了起来，“别这样，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打算送我礼物。”
　　伊安笑了起来，“我当然会送你的，我只是还没有想好……”
　　雷恩摊了摊手，表示满意：“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给我个惊喜的。”

　　两人望着波涛翻涌的大海沉默下来，海风吹乱了伊安的头发，地上的食品包装袋被风卷了起来，正好挡住了她的眼睛，几片碎纸屑落在她的头发间，雷恩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伊安气恼地抓了抓头发，瞪着他不发一言，雷恩笑着俯过身来，替她把头发上的纸屑挑出。
　　飞扬的发丝轻轻拂在他的脸上，他忍不住转过脸去打了个喷嚏，当他回过头时，伊安觉得他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夜晚的星光落进他的瞳仁里，使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明亮和深遂。
　　他静静地看着她，手指在她的头发上停留了一会儿，钻进她的发间。
　　伊安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中砰砰跳动，她睁大眼睛，看到他的脸庞渐渐逼近，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可是过了一会儿，他转过了脸，低声说：“天啊，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他很快放开了手，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深深吸了口气，挠了挠头，迟疑着对伊安说：“抱歉，我不是有意要这样做的。”
　　伊安仍旧坐在地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呆呆地看着他，不想承认自己有些失望。
　　她张了张嘴，雷恩马上说：“好吧，我承认我刚才是真的很想吻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应该对你有这种想法，”他停了停，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她：“你会原谅我吗？”
　　伊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她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沙子，她想对他说她会原谅他，可是话一出口，她却听见自己说的是：“你要是不吻我，我才不会原谅你。”
　　雷恩张大了嘴，不能置信地看着她，伊安的脸立刻发起烧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垂着头看着地面，希望有个地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他眨也不眨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轻轻地说：“看来我真的是个大傻瓜……”
　　他上前轻轻拥住她，温柔地拂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低下头来吻住了她。
　　狂乱的海风呼啸着卷起一阵阵的海浪，浪花溅起的水滴弥漫在空气中，冰凉的沙子钻进伊安光着的脚趾间，她肩膀上的外套落在沙地上，可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事实上，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似乎都要燃烧起来。
　　多年后当她回想起这一幕时，脑海中浮现出的竟是一句电影对白：当圣塔安娜季风吹起时，一切都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