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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亚祖道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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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三人,算上玄霆四人在内,进了太一宫,齐齐行礼毕,肃立阶下。
太一宫在琼华选址时经过了及详细的风水勘测,是山门之内灵气最为充沛的腹地。正殿地方不大,一贯是历代掌门静修的所在,内部极高的穹顶素笔勾绘,垂下一幅幅帐幔与光影幽幽的白莲花灯,极是宁谧沉静。
重光与宗炼左右分坐,他向那性子较为木讷的长老点了点头,便代为开口吩咐道:“玄震,今日之事,你可知错吗?”
玄霆面上颜色,极为尴尬不忿,然而在重光的面前,他却是不敢有半句分说,仅止低头答道:“遗失师门至宝,弟子知错了,请师尊长老降罪责罚。”
上首重光以尖利眼神望着这名青年,神色中有些苛刻之意,良久只是低低一笑。
“知错……就是了。我再问你,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失落的,是什么东西?”
玄霆头垂下,丧气说道:“是……五灵剑阁内藏的上古神兵,天下难寻的剑器。”
他这样答,宗炼终是忍不住唉了一声,缓缓说道:“那不是五灵剑阁的藏品,是三代之前,被咱们琼华尊为亚祖的道胤真人,他的佩剑……”
他这话出口,堂下四人,各个怔住。
道胤真人的名字,琼华弟子之中,绝不会有哪个人不知道的。门中第二十代掌门人,少年修仙,天纵奇才,在世之时,不仅参悟出人剑双修的法门,更令琼华壮大为能与蜀山、青城分庭抗礼的天下三大剑仙福地之一。若非三十六岁时为斩除东海妖魔而殉难身死,他年成就,绝不会在为琼华开宗立派的普元道人之下。
重光目光如剑,接续宗炼话头说道:“道胤宗师的佩剑‘太浩清波’本来供奉在太一宫万安殿,这次请出乃是另有他用。而你却私下携剑招摇炫耀,终于招来事端。且不说失盗之物是否贵重,单凭尔如此行径,便应交正法长老论罪施罚,你可知道?”
玄霆战栗低头,低声道:“弟子知错。”
重光哼了半声,拂袖冷然道:“你们坐下讲话罢——玄霆,太浩清波究竟如何失盗,眼下就如实说给我听。”
这时有执事弟子添上座椅,四人在下首一字落座。玄霆忿忿看了夙莘并云天青一眼,才说道:“弟子不才,本来是奉师父的命令,在承天剑台看护剑炉与太浩清波剑,有几个小师弟听说这把剑是本门的圣物,便想见识见识。我、我便一时糊涂,把亚祖真人的宝剑,从承天剑台拿了出去。”
夙莘听他这么说,暗暗地冷笑了一声。玄霆又继续道:“我本来与几个师弟约在后山醉花阴见面,路上一时不察,被夙莘这、这小贼……”
他恼得额上见汗,终是没忍住骂了出来,上首重光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没打断他说话。
“总之,是被她耍诡计把剑匣偷了去——上秉师尊长老,夙莘她与云天青素日与弟子不和,本门弟子练剑,第一讲究养德知礼,这两人却都是江湖出身,素日就行止不检,这一次明明就是挟私报复——”
“行了!”
长老重光扬眉一声断喝,玄霆才醒悟自己言语之间失了分寸,当下闭了口,面红耳赤落座,低声说道:“就这样,后来的事,师父都知道了。”
天青听他这样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他心思灵巧聪慧,知道必是夙莘气不过玄霆素日总是找自己麻烦,因此才跑去戏弄那人,无意中惹出这桩事。他暗暗地看了夙莘一眼,那名少女面上的神色却是镇定逾恒,一丝一毫也不见慌乱。
宗炼点了点头,“不错。我原本不知玄霆徒儿取走剑匣一事,只是他忽然慌慌张张跑来报我,说宝剑丢失。那时夙莘已然将剑匣送了回承天剑台,但是其中却空空如也,太浩清波剑已经不在了。”
重光微微颌首,“夙莘,事情始末,你也解说一遍罢。”
少女听长老唤她,恭敬行了一礼,起身镇定开口道:“两位长老恕罪,弟子今天听人说起,玄霆师兄从宗炼长老那里偷偷拿了柄宝剑来给他们观赏。弟子觉得修道人就该谨守含敛谦逊的本分,这样不遵门规、拿着派中的秘宝给师弟妹们炫耀,实在不成体统。因此一时气不过,便在半路给师兄做了手脚,拿走了他身上的剑匣,送回剑台安置。后来听宗炼长老说起剑匣内宝剑不见,弟子自然不敢隐瞒,便去向长老坦诚偷取剑匣一事,然而从始至终,弟子都并未私自拆看剑匣,那匣子为什么是空的,也并不知晓。”
夙莘的心思,远比玄霆机灵得多,她原本的的确确就是气不过玄霆和云天青为难,专程去找他的麻烦,想让那人吃个哑巴亏。然而既然出了这事,少女立时警醒,她将事情原本娓娓道来,大关节上并没不尽不实之处,只是话里明着暗着都嘲讽玄霆,丝毫不牵扯到云天青身上。
她这番小心思,重光自是能一眼看破,然而宗炼心思朴实,便叹了一声,在上说道:“玄霆,你该好好反省了。”
重光察言观色,知道玄霆与夙莘虽然相互指责,然而两人所说却大体都是实话,他心思转了转,便开口问道:“玄霆,你将剑匣带出剑台的时候,可开匣看过吗?”
玄霆正在暗自气闷,闻言怔了怔,俄而摇头道:“这……没有,弟子没打开看过。”
重光冷锐一笑,转向宗炼低声道:“师兄,依我看,这两名小辈都没撒谎,太浩清波剑,怕是早在这事之前,就不见了!”
宗炼微微抬了眼,面上现出一丝迷惑之色,“这剑,是那日我与太清师兄自万安殿奉剑之处请下之后,才放进剑匣拿往承天台的,若说是其后失踪,莫非是守剑炉的其他弟子做的么?”
重光冷声道:现在看来,大抵如此。”
他一句话毕,便扬声招呼殿外执事弟子道:“夙汐,去唤这几日在承天剑台轮值的弟子,与山门值日弟子前来太一宫见我!”
这名童颜长老下令已毕,便与宗炼轻轻说了几句甚么。底下四名弟子之中,云天青、玄霄耳目灵敏,零碎听得几句“双剑铸成”“内中藏物”一类的莫名言辞,两人目光轻轻相碰,都是不解其意。
俄而诸弟子奉命前来,重光一一查点询问,结果数日之内,除却太清、青阳两人带着玄震等数名弟子前往蜀山赴会,再没其他弟子受命下山。而曾在承天剑台看护剑炉的宗炼门生,更是没一个出过山门。
询问之间,忽然有名叫做夙琳的女弟子想起一事,眨了眨眼睛对宗炼说道:“师父,我想起来了,这几日除了咱们门中的弟子,还有个人来过承天剑台。”
重光脸色一厉,抢在宗炼前问道:“谁!?”
夙琳想了想,续道:“是几日前太清师父接见过的那位兵爷,是玄霆师弟家里的人吧?那天来剑台要见师弟,在门外等了半日,后来也不知怎么样了。”
玄霆急急地说道:“你说李刚叔?他是行军打仗的粗人,什么都不懂,哪会知道什么咱门中的宝剑呢!何况,他是我父亲的亲随……这、师父也是知道的。”
宗炼点了点头,而重光也吐了口气,仰在了椅上,一时无语。
——论到修仙资质,玄霆不过平平而已。琼华收他入门,还专准拜在宗炼门下学习铸剑术,原是看了他父亲的面子,难以推脱。
这青年出身显赫,家中世代名将,曾祖父是开国元勋,更与琼华派的亚祖道胤是生死交情;父亲爵封镇国侯,领军为朝廷镇守西疆,也一向与太清真人互致书信问候。这些事情重光都甚清楚,然而他慢慢思索了半晌,还是开口问道:
“玄霆,那人来此寻你做什么?”
青年忙不迭说道:“他是奉了我父亲的命令,来此探望我的——哦,有书信带在身上,那一日已给掌门看过了。”
两人对答间,云天青深深的黑色眸子里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良久轻轻插口道:“夙琳师姊,那位叫做李刚的军爷,是怎么个形貌?”
夙莘本来未曾在意,这时听云天青重重咬了“李刚”两个字,才吃了一惊,几乎跳了起来,心里想道:不会吧!难、难道是李叔?可是——他老早就爬过寂玄道,后来不是……下山了吗?
夙琳一番描述,果然就是二人在白灏道上结识的男子李刚。
夙莘此时情知不对,赶快开口向重光分说道:“李叔在两个月前就来到山上了,在太一仙境住了一段日子,也爬了几次寂玄道,我、我从没听说他是来看人的……”
听了这话,重光深深蹙起眉,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夙汐,去把夙瑶叫过来!”
夙瑶听说门中出了大事,原本就在太一宫外候着,这是快步进门,向二长老行礼。重光一摆手,将大殿中一干弟子遣散,转眼空荡荡的厅堂中,只留下了云天青、夙莘、玄霄、玄霆和夙瑶。
“夙瑶,你立刻带人下山,在播仙镇一带打探李刚的行踪;”
对眼下事情稍作解说,重光冷静下令,丝毫不乱,“玄霆,你明日一早与我一道,御剑前往拜会镇国侯。宗炼师兄,你亲自去蜀山一趟,把这件事告诉太清师兄知道。玄霄……”
本来今日宝剑失盗之事,和玄霄并无关系,而他被传唤入殿,也一直漠然静坐,仿佛对眼前事端漠不关心,此时听见重光呼唤,才文雅站起,躬身道:“请长老吩咐。”
重光凝视他片刻,点了点头,似乎觉得确是可以信赖,才慢慢说道:“我要你、天青和夙莘,去一趟东海之滨的即墨。”
“你们可知道,太浩清波剑为何一直被我琼华派珍重收藏么。”
望着底下夙莘有些不知所措的面容,宗炼在上解说道:“那剑寒气深重,难以驾驭,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之所以被如此看重,除了因为那是亚祖佩剑,也是因为那剑身之中,藏着一块沦波净石……”
重光见他面上现出愁色,安抚般拍了拍宗炼肩膀,替他说道:“如今便让你们知道,也没什么。这石头是千载难逢的铸剑良材,宗炼师兄近日便要用它。玄霄,让你们去即墨,就是万一寻不回太浩清波,便在那里撞一撞运气。沦波净石产自东海之滨,若是侥天之幸,或可再寻一块来。”
玄霄默然领命,只简单说道:“即是难得之物,究竟要如何寻找,还请长老示下。”
重光示意他上前,转头向宗炼说道:“红钰师兄手里那块红魄,你要来了么?”
红钰是琼华五长老中慎行长老的名号,然而因其常年闭关,大多弟子都并没见过。那时台下诸人也并没在意,只是看着玄霄走上台去,从宗炼手里接过核桃大小、色泽红润鲜艳如珊瑚的珠子。
那东西在宗炼处并无异状,然而到了玄霄手里,登时泛出莹莹的红光来,重光低声说道:“红魄体性极热,与沦波净石乃是相克之物。你只看此物红光转白,方圆一里之内,必定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