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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5 死 ...

  •   殿内站立如松的侍卫们像从梦中惊醒一般,齐刷刷的围成一圈,将手中的刀剑对准了正中心的安和。
      那只抓在了安和手腕的手,那样的冷,透过腕间的肌肤寒到心里去。
      她缓缓的回头,果然看见拉着自己的正是温祁。
      不难怪,这双手是那样的轻柔没有气力,原并不是因为那人手下留情,而是那双手的主人本身就用不了力气。
      也是,在这千里之外,异国他乡的金砖玉阶上,还有谁能得认出一个装扮成宫女的“金枝玉叶”。
      可惜她实在是太紧张了,再加上这忽然的惊吓,一时不稳就让匕首掉了出来,把抓着她的温祁都惊了一跳。
      如此行事,就是真让她走到了今上面前,怕也是连刀都握不稳的。
      羞愤之心忽起,她猛的甩开了温祁的手,突发的力道让温祁后退了几步又跌坐在地上。
      御前持匕首且对小温大人动手,足以让已经蓄势待发的刀剑同时刺向她,将她刺的满身窟窿。
      但听殿前传来两声“住手”。
      一声来自于地上的温祁,一声来自于高坐在席面之上尚未离去的北唐使臣。
      公主一介妇孺,早借着不胜酒力躲开了席面间的虚与委蛇。
      安和也是这才注意到坐在高席一个毫不起眼的偏角里的北唐使臣,她眼眸一缩,对这位送嫁的使臣熟悉的很。
      竟没想到远赴南昭的是曾在她儿时教导过她女则女戒的老先生,年近古稀,本应该告老还乡,安享晚年的内阁史大人。
      也是,容家亲信已然系数败落,这种出力不讨好的苦差,除了这个自诩一身浩然正气的老顽固,还有谁人会领。
      史大人一甩长袖,心中自是千百般责备这孤女的任性,那般不堪入目的眼神落在安和身上,全然不信这个曾经令他得意了半辈子的门生竟能做出这等事来,只恨不得能当场斩断所有的师生情分。
      可事关国运,他还是不得不豁出这张老脸,保一保这个几代忠烈的后人:“南昭皇帝容禀,此女乃是我朝皇帝陛下嫡亲的外甥女,前几日才刚刚晋封了安和郡主,此番是老臣的罪过,不查郡主贪玩混进了席宴中,惊扰尊驾,老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本来酒过三巡,那高坐龙椅之上的人早就双眼迷离,却被突来的变故惊去了三分酒力。
      此刻又听了这段,瞬时来了兴趣,颤颤悠悠的站起来就问:“容家的女儿,有趣,说说,是谁怂恿你来刺杀朕的。”
      史大人先声制人的要揽罪上身,不承想对方根本不给半分情面,依然自说自话的抓着这个把柄小事化大,瞬间铁青了脸色,更是恨这高座之人贪心不足,毫无容人之量。
      安和一声嗤笑,也不知笑谁,但目光灼灼却是紧盯着高台之上。
      “南昭奸贼,心如鼠蛇,狡如狐兔,空占泱泱大国之地,却学弹丸小国阴诈,暗箭伤人,夺我疆土,辱我军士,欺我百姓,害我至亲,北唐凡有心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一字一句,如恨不得嗜其血饮其肉,在口中咀嚼数遍吐出,每个音都是掷地有声。
      温祁不禁看向她,看向那个分明是那般纤弱,形单影只的身躯。
      那样一个柔弱的姑娘,娇生惯养到一饮一食都不能自理,骤然一日家破人亡,分明应该受人可怜,却偏生不公的享受着一颗生来便能万事无畏之心,即便是与那万千人皆惧怕的帝王对视,眼里也能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恨,滔天的恨!
      她怎么可能不恨!
      当同父亲浴血奋战的军士告诉她那场埋兵于峡谷两道之战的惊险时,她恨;
      当她得知父亲一路回来心知肚明他是拖着病体残身即将命不久矣时,她恨;
      当以战死沙场为荣的父亲悄然落寞的死在一场阴谋算计的雨夜里时,她恨。
      恨这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权势富贵,这泯灭人性反倒不信任才该是人生常态,这步步为营人尽可算的你死我活,这安安稳稳的居于庙堂丝毫不知民间疾苦的王侯将相。
      昭王眯起了眼睛,将他手中的佛珠捻了又捻,只静默的听着安和无礼却又无厘头的谩骂。
      不知是听到了哪句,他轻声一“呵”,跟随他多年的老宦官当即落下了冷汗,与这殿前少数清醒的几人利落的跪倒在地,高呼“息怒”。
      可他却看也没看,甚至怒气更盛,将佛珠一甩,连鼻息间都是高位者对蝼蚁的蔑视:“好一个阴谋诡计的浪荡小人,你还以为是北唐盛世的时候不成?连乃父容钧都已气数殆尽的做了古,你一个遗落的容氏女,朕还能怕了你?”
      是啊,他不用怕了。
      曾经高头铁马的跃进他皇都旧城的儿时噩梦,已然廉颇老矣的死在一场风寒急病中,再不能让他彻夜难安,虚虚实实的掩着他身为帝王,心中却最不该有的恐惧。
      于是他像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样,手指着安和就像隔空看见了那个威猛的暗影,闪着寒冰的铠甲上投出的死亡的气息,一步一个脚印的靠近了他藏身的角落。
      忠心不已的老宦官拼死的捂住了他的嘴,才勉力堵住了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后来,不知是谁喊了声将军,那骇人的脚步才向反方向走去。
      终于,他才如重获新生般,贪婪的感受到了“生”的温热。
      可惜没人见过他的,当初目睹了他最狼狈时的宦官,早已在他被一群赶来救驾的臣子拥立为帝时就草草寻了由头处死了。
      所以没人懂,当他看见一双酷肖那年的眼睛,会给他心中带来多少的难堪。
      但安和却突然变了脸色,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缓缓低头看着地上那个跪着为她求情的温祁,然后视线转向那个,手抖个不停的皇帝。
      像是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打击,身体抖如筛糠,又忽然仰面大笑起来,良久,才猛的戛然而止。
      这失心疯一样的又哭又笑,惊悚的叫人汗毛倒立,昭王也是故作稳态,才堪堪捡起他碎了一地的腔调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我当然要笑,安和一介女流,还能被有幸咱们大昭的九五至尊为难,多好笑啊。”
      “你,你堂堂北国郡主,两国议和你却偷偷扮成宫女,手中还拿着匕首要刺杀天子,朕就是拿到北唐去说,你也是绞罪。”
      玉阶之上那位长袖龙襟早已是甩起又甩下过数次,显然尚在盛怒,可安和反倒是神色一轻,转眼就换了套说辞。
      “安和一介女流,来北唐不过寻些私仇,所说所言失了大家风范,也属实是被些凉薄的宵小气昏了头,陛下九五之尊,想来不会跟安和这么个伤情伤心的小女子计较,否则岂不是令军士以为南帝草木皆兵,或说南国军士在南帝心中其实皆是手不能提的废物。”
      “巧言善辩,也不能抵消你殿前失仪,带刀进殿的大不敬之罪。”
      也就是温祁,头一次见了安和耍出这种流氓招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改了说辞,不免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跪禀道:“皇上,既是向微臣寻仇的,可否容微臣说两句。”
      皇帝冷哼一声,准了,于是温祁继续道:“安和郡君不仅仅是容江的妹妹,容吉的姑姑,还是唐王嫡亲的外甥女,身份血缘不容小觑,两国刚刚谈和,北唐公主还在皇宫,就因为一个弱质女流的贸然之举同唐王诡辩这样无聊的事情,实在有伤两国难得的姻亲之好,得不偿失。”
      昭王又冷哼一声,他心中虽然不怎么情愿,但也知道不可能真为这点事坏了两国邦交,只是心中仍有怒气未平,就嘴硬道:“那就派人把她送回北唐,问问唐王打算如何处置。”
      可安和哪里愿意,她宁愿死在南昭,把这么个把柄交到北唐手里,将来两军交战,说起南昭曾经无凭无据杀死了北唐一个郡君,北唐就是做什么都占着个理字。
      可若是拿她回去问罪,她便是千古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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