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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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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敌将至。
这大概是自安和出生以来北唐上下过得最沉重的一个年。
容小将军私自离京,点兵奔赴前线的重任就落在了几度献计献策的五殿下身上。
五殿下带兵出征的那天,唐王亲自送行,连嫂嫂都去了,抱着还没睡醒的小容吉,为远方的公公和丈夫祈福。
街上的百姓络绎不绝,高声呐喊着平南军必胜,北唐必胜。
唯有安和,好似半分也不关心这场战役谁胜谁败,只一心待在房间里不愿出来。
容夫人想着她不愿出来也好,反正战事未平,谁也不敢轻易的盖棺定论,她不出门,正好省得面对这不知是对是错的纠结。
街上的百姓也闭门不出,不见了爹爹的娃娃成日的哭闹,北唐这场仗是越打越难,累累白骨在边境堆成了山海,又有无数的无辜子民前仆后继的补足缺失的兵甲,连皇都里都有老来孤苦的人家为壮年的儿孙发出凄凄的思念之音。
皇宫里的贵人们和容夫人常常一起,拿出宫里或家里有的米粮到城外的粥棚为躲避战乱的流民布施,平南军少帅的夫人都来慰藉民心,不少流民还是为此愿意相信朝廷和军士,身强体壮些的,安置了家人便义无反顾的从军去了。
但也有难免有不少的闲言碎语,说是容家小姐引狼入室,通敌叛国把消息卖给了南边,容家这才装作大尾巴狼假装好心。
容嫂嫂听听也就罢了,那些人说归说,倒不耽误每日都来领粥,便任他们说去了。
春日再次降临北境的时候,有人说,小容将军回来了,带着那个叛军叛国的畜生。
得知这些的时候安和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多一点,她心底的问题藏了那么久那么久,日日夜夜的折磨着她不得安睡,可当哥哥真的带了沅辞回来,问她想不想见一面时,她却犹豫了。
犹豫了三天该用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那人之后,她还是去求了哥哥让她见上一见,刻意冷硬的心肠却在看见那人被打到血肉模糊的样子时又重新柔软了起来。
但那人却没半分感受到安和的怜惜,他头发散乱,唇角垂血,双手双脚都被又粗又长的铁链绑在木柱上,身上还是一袭白衣,只是被身上新渗出和旧伤流的血染成鲜红和暗红的颜色。
鞭打他的人被安和的“住手”喊住,站到了一边的时候,他还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这一声彻底惹恼了容江,他单手掐住了沅辞的下颚骨,用力的时候安和甚至能听见骨骼清脆的响声。
“说,你这些情报都是哪里偷来的。”
那人被扼住了下颚,说话用力间都伴着骨头的“喀嘣”声,但依然嘴硬的把每一刀都准确无误的刺向安和的心脏。
“当然,是你的好妹妹,给了我,一个绝好的机会……”
“啪。”
他甚至没有说完,容江就一巴掌打在了沅辞的脸上,那张英俊到叫无数少女神魂颠倒的面庞迅速高高的鼓起,一边的唇角也流出血来。
“够了。”
不自觉中原来泪水已经顺着脸庞的弧度流了下来,安和抹了一把,不想在他面前显得太过卑微怯懦。
“容家的书房连我都进不去,你这样说就是到了大殿也不会有人信你的。”
沅辞闭上了眼睛,不知是不愿还是不屑看她。
“你知道,你知道没有人信,可你依然选择把这盆脏水泼在我身上,可有半分想过我的名声。”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沅公子果然,一点,都没在意过我。”
“是啊。”他笑了,似乎在笑安和的一腔深情终于付错了人,“沅辞不过,是利用郡君而已,是郡君自作多情。”
“畜生。”容江恨极,从腰间抽出一支匕首出来,就要刺向这个杀人诛心的恶魔。
这一抽一扬之间,安和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下意识的就握住了兄长持刀的手腕。
容江也很震惊,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说不出话来的妹妹,第一次他凶了她:“他都如此待你了,你还要护着他吗?”
安和被哥哥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身躯不住的抖动起来:“我不是。”
“那就你来,杀了他。”
容江把匕首塞进了安和的手中。
安和哪里会杀人,可容江就是铁了心:“我们容家的儿女,不畏杀人,不惧流血。”
安和两只手用力的握着刀,可是依然拿不稳的在抖,看向那人的时候,却见他目光贪婪的看着她泪流满面,我见犹怜的样子,好像已经坦然面对死亡,要把她的样子刻进脑子里。
“原以此身长报国,何须生还南国关,沅辞自踏入北境开始,就从未想着要活着回去。”
他扬起了头,俨然一副赴死的模样,唇角带着解脱的笑,仿佛将要死去的人不是他:“郡君,动手吧。”
可惜落入耳朵里的不是刀刃入体的声音,而是,金属掉在地上,绝望的响声。
她,还是太过心软。
“我恨你。”她说,但就像小猫瞠目怒吼时那样没有威慑。
于是他又笑了:“郡君拿什么恨我,是北境的溃不成军,还是你哥哥为了抓我折损的整整三千骑兵还是栾山崖边,他身上的那三处箭伤?”
“你住嘴。”容江像被踩到了痛处跳脚的怒喊。
安和终于意识到,沅辞先行逃开那么久,容江即便是再如何的骁勇善战,天神下凡,也很难做到从敌军的千军万马前,将他追上并带回来。
三千骑兵皆数阵亡,容江怎么可能毫发无伤,但尽管已经有了这样的心里准备,在看到的那一刻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掉了下来,就连嫂嫂也哭了。
嫂嫂边哭边将药膏涂在容江伤痕琳琳的后背,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夫君满是伤疤的从战场回来,却是第一次见他伤的这么重,还背着这么重的伤应付了她们这么久。
那一瞬间,什么儿女情长,什么背叛不背叛,对安和来说都不重要了,她最亲的亲人,全部深陷于边关的囹圄之中,她的父亲,从小逗弄她的叔伯,很难说是否都能平平安安的从前线回来。
“哥,对不起。”
容江抱紧了她的傻妹妹,说他从来不想听到安和的愧疚,对谁都不行。
而那个人,安和想,但凡她还有一丝丝的良心,就不该再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