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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7 喜 ...

  •   新婚的那天,安和起的很早,湘儿服侍她换上了新衣新袜坐到铜镜前。
      天还未亮,微弱的烛光下,安和乖顺的面庞静静的倒映在那铜镜里。
      佛曰,人有七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幸哉,安和年至及笄依旧一分也没尝过。
      也是。
      所谓人生七苦,自约定俗成以来,怎么瞧都不像是会与安和郡君扯上关系的东西。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大约是老天在定她命格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盹,忘记在她的生死簿上添一笔灾痛就草草翻过了页。
      安和的身后是由皇帝舅舅亲自为她指的梳妆夫人,那可是位子女双全,父母皆在,夫妻和睦的官家诰妇。
      虽经年老却无积年老茧,只添岁月褶皱的双手,一只举着梳子,一只轻轻抚过安和滑嫩的脸颊,调笑她道:“新娘子这喜洋洋的小脸蛋比那初开的桃花儿还要娇嫩。”
      安和面皮薄,两句话就红得更狠了些,直快要成了熟透的红果。
      牛角制成的梳子轻轻的在安和长过腰肢的秀发中穿过,每一下都由头至尾不敢有断,她一边缓缓的将这发间生出的发结一个一个打开,一边嘴中念念有词着:
      “一梳梳到头,父兄皆不愁。”
      “二梳梳到头,无怖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福和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画娥眉。”
      “二梳梳到尾,大雁会归北。”
      “三梳梳到尾,夫妻结心佩。”
      “有头又有尾,永生享富贵。”
      吉时已到,门外锣鼓纷纷响起。
      新嫁娘的房门被吵吵闹闹的一群莺莺燕燕推开,七嘴八舌的一起说着吉祥祝福的话,这个在她妆匣子里添个小首饰,那个在她胭脂盒里加些香粉。
      她们都是平常同安和关系很好的姐妹,只是待安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陪着沅辞走南闯北去,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许是见着了往日熟悉的人,想到了往后再没这样的旧友亲朋,不舍的情绪攒着攒着就能红了眼,一群没出阁的,快出阁的小姑娘没规矩的在新婚娘子的闺房里抱成一团。
      喜娘甩着帕子劝着:“哎呀,新娘子还没叩别父母呢,可不能这会儿就哭啊,哭花了就不喜气了。”
      “这是做什么,一个个的怎么都哭起来了。”
      五殿下在安和兄嫂的陪同下走到安和闺房前,就见着了这么一番景象。
      “五哥,哥哥,嫂嫂。”
      安和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痕,礼数周全的一一行礼,这才堪堪平复下情绪来。
      “傻姑娘,哭什么,你若是不舍得离家太远,成婚后五哥做主,请父皇赏沅辞个一官半职,将你夫妇留在京城便是。”
      “殿下,这……”
      容江拱手欲要说些什么,却又被五殿下制止了。
      “安和是父皇和我都最疼的孩子,虽有公主之礼但毕竟封号还只是个郡君,成了婚,这沅涣生便是我大唐的仪宾,在朝中为他寻个清闲官职也不算什么,坏不了规矩。”
      五殿下顿了顿,微微侧身用含笑的目光看向安和,抬手在唇边遮掩着:“而且,孤来之前问过了,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安和大喜,就要向五殿下谢恩,却被眼疾手快的拉了起来。
      “新娘子怎么能随意跪呢,五哥来是给安和郡君添妆的,不是来受妹妹的礼的。”
      言毕,他从侍从手中接过了一颗大如卵石的夜明珠,递给了安和。
      那斗大的夜明珠亮比月光,是西域匈奴为结盟所献的稀世珍品,听说西宫的娘娘跟圣上讨要这个宝贝多次均未果,五哥也是凭借前阵子献计,立了平复北域乱王这样的大功劳才得了如此赏赐。
      心知此礼厚重的安和,不卑不亢的妥善接过,皇恩浩荡,安和接过的每一分厚重都是容家世代先祖的忠骨所铸,再如何的珍宝高封她也能挺直了脊背担一声受之无愧。
      屋中的热闹渐渐的散去,如夏夜的嘈杂过后方知湖河的静谧,唯独烦心的只有那不肯稍稍停下的心跳。
      安和捻紧了嫁衣长摆上的一角,试图劝戒自己稍稍放松一些——随后还有很多繁杂的程序要一步一步的完成,她不能害怕,不能心急,她要慢慢来,慢慢等。
      等门口响起唢呐,锣鼓。
      等街上传来百姓们聚集的欢呼。
      等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背着大红花冠,抬着大红轿子来到她的门前。
      那时候,她还需耐着性子,一遍一遍的梳着她那早已无比顺滑的一缕头发,听着外面催上三遍的催妆诗。
      她是要等的。
      等啊等,等啊等……
      等到太阳渐渐移到了头顶,锣声渐渐迈过了吉时。
      她却没能等来屋外变得人声鼎沸。
      她的头发被她再慢再慢的梳了一遍又一遍,喜娘举着“开面”的红线在旁边催了一会儿又一会儿。
      可那片院子仍旧是寂寥无人,该出现的人迟迟的没有音讯,安和心头跳起无数的惶恐。
      出了什么事?
      牛角梳在安和手里快要将那撮刻意垂下来的秀发搅断。
      她有些坐不住了,想要出门去看,可是不等喜娘拦住她,她又自己默默坐了回去。
      新娘子是不能出这个门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她有父兄在外面,都会帮她妥善的处理好的。
      不详的预感始终笼罩在心头,再如何装作冷静自持,她也不过一个本该在今日迈出娘家旧槛的新娘。
      她就一直坐在那里,念念有词的有千百种理由替自己相信,却瞒不过渐渐变得潮湿的眼睛,渐渐模糊的看不清的自己。
      太阳渐渐的西移,像是在宣告这场闹剧即将下映。
      最起码今日是已无法完成这件喜事,喜娘和诰命夫人相视一眼,无声的摇了摇头,轻轻的自行离去,那双含着怜惜的眼,深深的印刻在安和的脑海中,落在她心间无底的深渊。
      可她始终一动未动,直到烛光再次亮起,安静的像极了那对依照南方习俗摆上了床头的压床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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