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逆白黑][朱修]Memories》古德拉克

1、001

　　父亲说，枢木朱雀要学会控制自己。
　　「万事切不可急躁，」他说，「太过冲动，这是你的缺点。」
　　如果是平民百姓倒也罢了，但朱雀是日本首相之子，还是习武之人，这样的性格最不可取。
　　但是玄武和朱雀的关系向来淡漠，来自生父一两句冷淡的评价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不如说，当时的朱雀对此不屑一顾。
　　「你那是什么眼神！」这是他最经常被父亲说的一句话。
　　朱雀在见面第一天就打了布里塔尼亚的皇子。
　　通往枢木家的长长的阶梯上，来"留学"的皇子背着一个女孩一步一步第向上。时值盛夏，阳光炙烤大地，黑发少年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显然，娇生惯养的布里塔尼亚皇子体力不佳，每踏出一步，纤细的四肢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枢木朱雀站在阶梯顶端，眉头紧锁地看着那个来自异国的、和自己年龄相近的少年。
　　对方的膝盖打滑，似乎就要跌倒，千钧一发之际，黑发少年还是稳住了步伐，身体却不得不停了下来。汗水从他脸颊滑落，滴在石板上。
　　要放弃了吗？
　　但是，没有。皇子没有向周围的大人求助，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走上来。也许其他人没有发现，但是朱雀注意到了，少年紫色的眼中有一种狠戾且不屈服的光，仿佛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前进。那一瞬间朱雀决定了：他讨厌这个人。
　　因为那个少年眼中的光让他想到了自己。
　　果不其然，鲁鲁修-V-布里塔尼亚是一个目中无人又傲慢的家伙。在道场的时候他便对藤堂师父还有其他学徒出言不逊，朱雀早就看他不顺眼，便喊他出来决斗。
　　这个家伙肯定会拒绝——朱雀想道，这种人就是这样，这些狡猾又自私、自大的布里塔尼亚人。
　　但是，不对。
　　他心底其实有一个声音在反问。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双目失明、手脚不便的女孩又是怎么回事呢？
　　但是鲁鲁修却站了起来。
　　"鲁鲁修-V-布里塔尼亚已经死了。"黑发少年说，冲朱雀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要来就来吧，你这个粗俗无礼的家伙。欺负比你弱的人，一定很愉快吧？"
　　那一个瞬间，朱雀感觉全身的血气都冲到了头顶。现在想来，大概是羞愤交加——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鲁鲁修的话总是直戳痛点，即便是在许多年之后……当他对鲁鲁修生气的时候，也总是忍不住回到这个最初的瞬间。
　　于是十岁的枢木朱雀一边大喊着"你这个混蛋！"一边冲了过去，那一拳他使出了十分的力量，鲁鲁修被飞到了道场的另一端，撞上了墙壁。
　　当时朱雀就后悔了——他这样，岂不是就变成和他口中一样的人了吗？
　　「太过冲动，这是你的缺点。」
　　枢木玄武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朱雀使劲摇了摇头，努力甩去心头那种泥沼一样沉重的负担，这次……是的，这次确实是他的不对。他慌忙赶到鲁鲁修身前，少年受伤不轻，榻榻米上落下了血迹。朱雀想要扶他起来，却在看清鲁鲁修的表情时愣住了。皇子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嘲讽，也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痛苦。
　　那一瞬间鲁鲁修眼中的情绪朱雀并不清楚，但是那样落寞的神情，让他觉得胸口仿佛有一根被牵动的细线——
　　仔细想来，这便是一切的起源。
　　朱雀被拉开，藤堂先生急忙喊了医护人员。鲁鲁修再怎么说也是布里塔尼亚的皇子，本来是作为"示好"的信号交与日本，在枢木家发生这样的意外，就算是以此为由开战也不奇怪。
　　枢木玄武震怒，朱雀被关起来狠狠教训了好几个小时，这期间原本对说教不屑一顾的朱雀一直默默承受，前所未有地顺从，因为，他确实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朱雀被关了禁闭，枢木玄武命令他闭门思过，不得外出。这是朱雀第一次没有违抗命令，他决心等禁闭结束之后，去找鲁鲁修道歉。
　　还有那个女孩，是叫娜娜莉来着吗？
　　枢木家的禁闭室里，除了先祖的牌位和一些挂相之外什么都没有。朱雀穿着练习时的剑道服正坐在屋内，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规律的"咔哒"声。
　　怎么回事？
　　"哥哥……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是女孩的声音。
　　"放心吧，娜娜莉，不会有人发现的。"男孩的声音。
　　然后刷啦一声，本该被锁起来的推拉门被拉开，黑发男孩推着轮椅进了屋。
　　朱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们……！！你们怎么……"
　　"嘘——小声点！"鲁鲁修急忙捂住朱雀的嘴，"你想让我们被发现吗，笨蛋！"
　　"哥哥……！"娜娜莉发出了不满的抗议声，"不要忘记你是来做什么的。"
　　鲁鲁修有些不自在地收回了手："哦……哦。"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你们怎么进来的？这里明明上了锁……"朱雀压低声音问道。
　　"哼，这还不简单，"鲁鲁修得意地笑了一声，"是你们这里的人都太懈怠了，我只不过是抽空借走找人打了一把钥匙。"银色的金属环在少年手指上转了个圈，"小菜一碟。"
　　"哥哥。"娜娜莉再次出声提醒道，这次似乎更强硬了一些，鲁鲁修再次停下，收起了钥匙。
　　"我知道了啦……！"他有些不自然地小声喊道。
　　朱雀眨眨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兄妹两人，刚才他们是不是说有事才来找他？是什么事，让他们不惜偷钥匙进来也要找他来做的？
　　"前些天……那个……对……"鲁鲁修的声音越来越小。
　　"听不见哦，哥哥。"
　　"……对不起了啦！"
　　"诶？"朱雀再次茫然地眨起了眼。
　　"所以说，就是之前……害得你被关禁闭，对不起。"
　　"诶……？"
　　"啊啊啊——烦死了！看吧，娜娜莉，我就说这个粗俗的家伙就是木鱼脑袋！什么都听不懂的！"
　　"你说谁是木鱼脑袋。"朱雀严肃道。
　　"说的就是你，你——"
　　"所以，你们费这么大劲来找我，就是为了向我道歉？"
　　"……是又怎样。"
　　朱雀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娜娜莉一脸笑容，鲁鲁修则是别扭地错开了视线。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虽然鲁鲁修一脸生气的样子，朱雀还是忍不住又笑了几声，他用手指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你们两个真奇怪！"
　　"谁奇怪了——你才奇怪——你——"
　　但是，朱雀突然跪坐着低下了头，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让鲁鲁修还没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本来我是想等禁闭结束去找你们道歉的，没想到被抢先了。"他说，依旧低垂着头，"前些天我不该做出那么幼稚的举动，害你受伤，真是万分抱歉。"
　　"够……够了！你们日本人真是的，怎么动不动就这样低头下跪……"
　　"我可是在认真道歉！难道你们那里的人道歉都侧着脸跟对方说话的吗？"朱雀不快地说道。
　　"认真也不用像个——"
　　"太好了，"娜娜莉打断了两人，说，"这样哥哥和朱雀哥哥就可以友好相处了。"
　　"——谁要和他好好相处啊！"
　　结果，却得到了两人这样异口同声的回复。
　　接下来的几天里，鲁鲁修和娜娜莉总是时不时地跑来找朱雀。虽然两人都不愿意承认，但他们彼此都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能像这样相处的同龄人。枢木朱雀也好，鲁鲁修也好，周围尽是些比自己年长的人。鲁鲁修还有许多兄弟姐妹，但朱雀是家里的独生子，平时除了和藤堂先生练习剑道，就是独自一人。虽然表妹神乐耶偶尔会从京都过来，但朱雀实在不擅长和她相处。
　　所以，鲁鲁修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解除禁闭的那天，朱雀拉开门的时候鲁鲁修就站在门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钥匙，问他到底怎么把门打开的。
　　"直接拉开啊。我以前被关禁闭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朱雀理所应当地说道。
　　"怪物……"鲁鲁修喃喃道，"你果然是个体力白痴！"
　　"那也比你这个弱鸡好。"
　　"你……你说什么！可恶……决斗！这次我要堂堂正正打败你！"
　　朱雀意外地看着鲁鲁修，很惊讶他居然提出如此不现实的提议："好啊，决斗就决斗。"反正他是不会输的。
　　"不过，要用我的方式来。"
　　朱雀点头："可以。"然后不禁想道，布里塔尼亚有什么不一样的决斗习俗吗？让鲁鲁修这么有自信对自己提出挑战？
　　"不过为了准备，我需要一些时间。"
　　"哦。"要速成训练吗？可是，以鲁鲁修的体力，无论如何段时间内是不可能追上他的。
　　看到朱雀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自己，黑发少年也没有退却，并且丝毫没有手下败将的自觉。当然了，后来他们带娜娜莉去后山抓虫子玩，朱雀就完全把这回事给忘了。
　　夏日的午后炎热非凡，树林里是为数不多阴凉的地方，此起彼伏的虫鸣声让林子里显得生机勃勃、热闹非凡。朱雀背着娜娜莉，鲁鲁修带着水壶、一大堆驱蚊药和野餐布跟在后面。
　　其实出门之前他们还发生过一番争执，朱雀说去后山不需要带这么多东西，"真的需要这些吗？"他不解地问。"那当然了！不然你要坐在地上吗？！"鲁鲁修回道。
　　其实朱雀确实是打算坐在地上的，不过考虑到娜娜莉，他也觉得带上可能会比较好。
　　"居然……用手……抓虫子，真是粗俗的游戏……"鲁鲁修气喘呼呼地说。黑发少年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和背着娜娜莉轻松爬上山顶的朱雀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很好玩的，你不试试吗？"朱雀把抓到的一只独角仙拿到鲁鲁修面前，"这是日本特有的一种独角仙，这边的山里有很多种稀有昆虫——"
　　"呜哇！快把那东西拿得离我远点！"鲁鲁修叱道。
　　"原来你怕虫子吗？"
　　"不，我不怕虫子，"鲁鲁修说着用手赶走了围在他们身边飞舞的蚊子，"但是它们很可能携带病菌！"
　　"哼～"棕发少年眯起翠绿的眼睛看着鲁鲁修，"知道了，王子殿下。"
　　本来以为鲁鲁修会回敬他这句揶揄的调侃，谁知对方那双紫色的眼睛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我不是什么王子。"鲁鲁修说。
　　「鲁鲁修-V-布里塔尼亚已经死了。」
　　朱雀忽然想起了鲁鲁修在道场的时候说的这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鲁鲁修并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沉默在三人间蔓延开来。
　　这时娜娜莉打破了沉默："朱雀哥哥，我可以摸一摸那个独角仙吗？"
　　"哦，可以啊。"
　　"娜娜莉——！你怎么可以摸那种——"
　　"哇——这个壳好硬啊，而且还很光滑。"娜娜莉有些兴奋地说。"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大的虫子。"
　　"甲虫的外壳相当于它们的骨骼，"鲁鲁修解释道，"为了保护里面柔软的身体。"
　　"但是人的皮肉却长在外面呢。"娜娜莉说。
　　"是啊，所以人很脆弱，容易受伤。"鲁鲁修说着，又看了眼背着娜娜莉的朱雀，"除了某个运动白痴。这家伙的皮可能和甲虫壳一样硬吧。"
　　"所以，我比你哥哥可靠哦，娜娜莉。"朱雀接道。
　　"你——！"鲁鲁修瞪了朱雀一眼，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被反过来利用了！朱雀这家伙！
　　"对了，这附近有一片很大的向日葵田地，我带你们去看看吧！"朱雀说完忽然想起，娜娜莉的眼睛看不到，瞬间有些后悔自己的用词。
　　"哦。不错啊，"没想到鲁鲁修却说，"那就快点带路吧，枢木朱雀！"
　　走到向日葵田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不少，天气也没有那么热了。
　　大片大片金黄色的花朵，面朝西方，在阳光下……
　　朱雀转头看向鲁鲁修，本想夸耀一下自己家乡的这片地方——这是他的秘密基地，有的时候他会偷偷跑出来，躺在高高的向日葵丛中看天空中的云彩飘过。却不想那个总是一副臭脸的布里塔尼亚皇子睁大了双眼，嘴巴微微张开，愣在了原地。
　　"好多……向日葵……"鲁鲁修喃喃道。
　　在来的路上，鲁鲁修给朱雀和娜娜莉讲了好多有关向日葵的知识，比如这是最早被用来榨油的一种作物，还有它为什么会跟着太阳转（好像和什么生长素有关，名词太复杂朱雀没有记住），所以朱雀本以为鲁鲁修对向日葵很了解，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但是……
　　"……真美。"
　　黑发少年感动的样子让朱雀觉得胸口有些雀跃，那种自己的宝藏被别人认可了的喜悦，还有一点点自豪。
　　"你没有见过吗？向日葵。"他问。
　　鲁鲁修摇摇头。"没有见过这样的。"他说，"我只见过在书本上……或者插在花瓶里的。"
　　"那肯定没有地里的好看啊。"
　　"嗯，差得远了。"鲁鲁修说。
　　"真是的……太狡猾了。"娜娜莉突然出声，"我也想看看啊。"
　　"啊……啊！对不起……"朱雀忽然有些慌乱。他意识到，自己和鲁鲁修的对话，对于看不见的娜娜莉来说一定是一种折磨吧。
　　却没有想到，娜娜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她下来。朱雀想着，他可以去摘一朵花来给她，至少让她可以摸到，却被娜娜莉阻止了。
　　"不是说，地里的更好看吗？"
　　"可是……"
　　娜娜莉笑了："哥哥，还有朱雀哥哥，你们可以握住我的手吗？"
　　"诶？"
　　朱雀看着鲁鲁修，黑发少年对他点点头，两人握住了娜娜莉的手。
　　少女的眼角流出了泪水。
　　"……原来如此……真的……真的很美呢……向日葵……"
　　娜娜莉看见了吗？
　　"娜娜莉因为事故，才变得看不见了。"鲁鲁修说，"但是自那之后，她可以看见握住手的人的记忆。"
　　朱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竟然……"竟然有这种事情。
　　"这是只属于我们的秘密哦。"娜娜莉说。
　　"没错，朱雀，"鲁鲁修说着，紫水晶一样的眼睛眯起，看着日本首相的独生子，"所以，娜娜莉能知道握住她手的人有没有说谎。你可不能对她说谎。"
　　阳光照进朱雀湖水般翠绿的眼睛，染上金棕色的光芒，他直直地看着身旁的黑发少年。
　　"我不会对娜娜莉说谎的。"他说。
　　这一个瞬间，朱雀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在他们三个人之间，一种不为人知的、牢不可破的羁绊，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