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①站の教堂》上帝の寵

11、Chapter.10

　　“进去吧。”将Grove送到靖奇病房前，Sam止住步，指着那扇令Grove欣喜又惊恐的门，让他一个人进去。“我就在这外面等着你。”
　　病房内，靖奇正在尹稚的帮助下，利用站立床板倾斜着“站立”。
　　“靖奇，这样可以吗？会不会觉得头晕？或者，呼吸困难？”尹稚一点一点地调高床板，“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要硬撑着啊。”尹稚细心地观察着靖奇，怕他像前几次一般，明明已经撑到不行，还是固执地不肯吭一声。
　　自从Sam来过之后，靖奇就未间断过要求尹稚帮助他进行各种锻炼，那副不顾一切的样子，如同世界末日来临前的大逃亡般，拼尽全力，仍是无济于事。
　　“靖奇，为什么这样拼命？慢慢来，康复，急不得的。医生说，强度太大反而不好。”开始担心自己一句好意的鼓励，给了靖奇太大的希望，到头来反令他崩溃得更加彻底，尹稚试图劝回他对自己的未来太多的幻想，“靖奇，看一步走一步，不要把目标订得太过远大，这样，只会提高自己希望落空的机率。”
　　“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我努力锻炼，情况一定会有所好转。在Grove对我说分手之前，只要我能够好起来，也许Grove就会改变主意，留在我的身边。”靖奇努力地抬高自己的手臂，“我不想失去Grove，不想输给Sam。尹稚，我可以的，对吗？你告诉我，我可以的！”这最后一句，几乎是靖奇低吼出来的。
　　<不必提醒我，我的白日梦已到了该醒的时候了。这几天来，我花了多少时间，流了多少汗，满心期待地以为努力真的会有用。可是，结果呢？就向我刚醒来的时候一样，我的十指，依然没有半点知觉，胸部以下的部位，就更是如同完全不存在一般！尹稚，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已经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说啊，为什么不说？我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对不对？我根本就没有可能再好起来了是不是？我的手指再也不会有感觉了，我的双腿再也不能走路了，是这样的吗！”靖奇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
　　“靖奇，别这样，别这样，你别激动……”尹稚手忙脚乱地为靖奇抚着胸口。“你别这么想，不要绝望，想开点，靖奇……”
　　“尹稚！你不要再哄我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28岁了！可是……我现在，就像婴儿一样……尹稚，你见过我这么大的婴儿吗？你见过吗？哈哈……”凄然地笑过，靖奇将自己的手臂抬离床板，然后微微地屈起，再用力地向后撞去。
　　“靖奇……”Grove忧伤的声音，在尹稚抓住靖奇的手臂，阻止他与自己过不去之前，轻轻地响起。
　　〈Grove，你来了？来亲口对我说你嫌弃我了，你不要我了？没想到，还真让Sam说中了。你没有让我，等得太久啊。无所谓了，Grove，你迟早都要来的，早一天晚一天，本没什么区别。反正，我是好不起来了。〉
　　“靖奇，你还好吗？这几天我去出差了，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强忍住心痛的泪，Grove上前，握住靖奇的手。
　　［Gove，你在做什么？你不是来告诉他你要离开他的吗？你不是下了狠心速战速决的吗？你还编谎言骗他做什么？你还想给他，更大的伤害吗？］Grove怨自己。
　　“尹稚，帮我把床板放平，然后到外面等我一会儿，我有话跟Grove说。”靖奇转向尹稚。“记住，不要让别人进来。”
　　“嗯。好。”熟练地让靖奇躺平，再为他解下腰间的固定带，尹稚以极不屑的目光，望了Grove一眼，随即走出病房。
　　｛Grove，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暂且放下你对我的暗算不提，我不明白，你还来这里作什么？明明是你，让靖奇绝望，崩溃，为什么你的眼神，却是这样的委屈？｝
　　安静的病房中，只余靖奇与Grove两人。眼神交汇间，所有的爱与恨，挣扎而缠绵。
　　〈Grove，为什么要在这一刻出现？即使下一秒，我就要死去，我也不愿在你面前呈现出脆弱与无助。Grove，虽然现在的我与前日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我的心中，却多了那么多的自卑。我现在是以一副死去大半的残躯面对你，Grove。一个知道自己已经重残的人，在面对他即将离开的爱人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你会了解吗？Grove，说吧，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我不怪你。真的，真的，真的……〉靖奇以雾气弥漫的眼，深深地注视着Grove，明知他在挣扎，在犹豫，却不愿先他一步说破，好让他多留一些时间，好让自己再仔细地，看他几眼。
　　“靖奇，为什么不说话？你在生的我的气吗？不要这样，靖奇，对我笑一笑，好不好？”Grove走近靖奇，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我好想你。”
　　〈你明明看见了，你明明看见了我那副狼狈可笑的模样，为什么，却要装作不知道？你这是在维护你的尊严吗？还是怕我追究你的谎言？你还要向我解释，向我道歉，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是我误会了你？难道是Sam在骗我？〉
　　“Grove，扶我起来，抱着我。”
　　小心地将靖奇扶起，让他坐直，Grove亦在他身后坐下，然后将双手穿过靖奇下垂的双臂，环住他的腰，再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Grove，我感觉不到你，我感觉不到你……〉低头看着Grove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迭起的悲哀，几乎令靖奇落泪，〈Grove，我再也感受不到你的拥抱了，我的腰，我的背，他们都失去感知了……〉
　　仿佛听见靖奇心中的声音，Grove的双手缓缓地上移，然后反扣住他的双肩。
　　［靖奇，你知道吗？离开你的每天，我都在想，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这样抱着你。我多么希望，你能像从前一样，反过身来，将我拥入你的怀中。可是，我永远也不会把这个希望，告诉你。］
　　“Grove，告诉我，你还爱我吗？”靖奇细微的声音中，填满不确定。
　　“爱，当然爱！”
　　〈Grove，够了，这样就够了。即使你在欺骗我，能让你产生欺骗的意念，证明我在你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地位的，对吗？〉靖奇满足地闭上双眼。〈如果你真的说不出口，那么，就让我来代替你吧。〉
　　“Grove，其实，我都知道了，我知道我不会好了，我也知道你知道得比我更清楚。所以，如果你要离开我，那么，就走吧。我不会多说一句话，更不会恨你。”含着泪，靖奇一字一顿地说完这一句。
　　“不，我不会离开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Grove脱口而出。
　　看不见彼此的表情，Grove与靖奇，一同跌进沉默，再不知，该如何进入下一个话题。
　　［我都对你说了些什么，靖奇？我竟对你说，我要照顾你一辈子？不，不，这些话，都只能是我的梦想，我的奢望而已啊，我怎么就将它们，说给你听了呢？我一定是又神志不清了……］悲哀地摇了摇头，Grove偷偷地伸出舌头，在靖奇已拆下固定环的颈上轻轻地舔了一下。
　　然后两股滚烫的液体，滴落在Grove裸露在空气中的舌尖上，浓重的腥味，溢满周围的空间。
　　［血？……血……］Grove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腥热的液体，却更加放肆地涌出。
　　“Grove……怎么了？”感觉到由Grove的指尖传来的慌乱，靖奇担忧地发问。
　　“没什么，靖奇，不要回头，好么？不要回头，让我就这样抱着你，让我再抱你久一点……”Grove及时止住靖奇回头的欲望。
　　静静地靠在靖奇的背上，Grove看着自己的血与泪交混在一起，在靖奇干净的病号服上，绘出一圈一圈，绝望的痕迹。
　　［靖奇，这一秒，我好想，就这么自私地抱着你死去……当我的血，浸透你的身体，我们的爱，就永远地融合在一起了……呵呵，靖奇，很荒唐吧？跟Sam那样的疯子在一起久了，我也不自觉地变得变得疯狂了……］
　　默默地感受着Grove拥抱的温暖，靖奇却恍惚听见血滴落的声音，闻见血弥漫的气息。
　　〈Grove，你在想什么？这样的沉默，让我如此不安……我怕你一开口，便是告诉我，你后悔了，你最后还是决定离开我……〉
　　“靖奇……”当血终于停止流淌，Grove腾出一只手来，抹净眼角的泪痕与鼻下的血迹，“让我为你擦一次身子，换身衣服，好不好？”
　　迟疑着点了点头，靖奇不解Grove为何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却也庆幸着，他没有将自己最恐惧的那几个字说出口。

　　一点一点地解开靖奇衣服上的钮扣，Grove的手，紧张地颤抖。
　　靖奇则是第一次，半卧在床上，亲眼看着自己瘫软的身体，接受令自己难堪的护理。
　　〈Grove，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到的是什么？——一堆白色的烂泥……呵呵。〉靖奇自嘲地笑着。
　　取过沾湿的毛巾，Grove的手，在靖奇赤裸的办身上，轻柔地游走。
　　［靖奇……你瘦了好多。你一定受过很多苦……不，现在的你，仍在痛苦中，甚至于很久很久的以后……原谅我没有办法为你分担，原谅我在你需要时不曾守在你的左右……］轻轻地拭过靖奇胸前突出的胸骨，Grove的心，已被这些突兀的骨骼，生生地硌痛。
　　“靖奇，我是不是，弄疼你了？”抬起头，却见靖奇一脸痛苦的神情，Grove急急地为靖奇扣上最后一颗纽扣，缩回手。
　　靖奇却只是黯然地摇头。
　　轻叹一声，Grove托起靖奇的手，将他的指缝一一擦拭干净。
　　［这双手，原本可以做很多……靖奇，当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就是用它们，捧起我的脸，然后……靖奇，曾经，它们助你拥抱我，助你开车接送我，带我们去所有有过完美回忆的地方……可是它们背叛你了，为什么？我不能想象，如果你的手，就这样永远地死去了，接下去的日子，你该怎么过……］
　　再也无法忍受Grove托住自己虚软地内缩着的手，长久地注视着，靖奇努力地抽动自己的手臂，想令自己的手，从Grove掌中脱离。
　　被掌心突如其来的震动惊醒，Grove双手一松，靖奇机械般的手臂，便重重地落在床沿。
　　“对不起，对不起……”Grove慌忙重新捧起靖奇的手，吹着气，小心地揉着，“疼么？我不是故意的……”
　　“疼？如果能感觉到疼得话，我倒是该谢天谢地了。”靖奇的语调，平静得近乎冰冷。
　　“靖奇……”Grove内疚地张了张口，想告诉靖奇自己无意触动他的难过，却终究不得不承认，自己找不到一丝恰当的言语，来抚平他的伤痛。
　　［还要继续么？］Grove犹豫着望向靖奇乖乖地平放在床上的下身。
　　“够了！这些事不需要你来做！”靖奇冲动的咆哮，在Grove触到那条由裤腰间伸出的导管时响起。
　　未作准备的Grove颤了一颤，尽管，已是努力到极限，悲伤的泪，还是止不住地下落。
　　［为什么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都要令你如此难受……靖奇，我太笨了，我太笨了……］Grove索性不再苦苦压抑自己。
　　“好，我不做了，我不做了。”Grove背过身去，将手中的毛巾放好。
　　“Grove，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太激动了。不要哭，不要生气，好吗？”靖奇放低声音，“Grove，原谅我……”
　　〈我真的是太冲动了，Grove，你不是我，你怎么能了解我的痛苦呢？即使你现在赌气地离去，我也无法伸出手，拉住你求你不要走。我只能这么看着，眼睁睁地看着，一动不动地看着……
　　“我不是生气，不是……”Grove转身躲入靖奇的怀中。“靖奇，对不起，对不起，我要离开你了，对不起……”
　　<离……开……么？>靖奇茫然地望着怀中哭泣的Grove。〈你刚才，不是说，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噢，是这样，你在逗我开心，你在和我开玩笑，或者……总之，你要离开我了，离……开……我……〉
　　“Grove，为什么？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靖奇尽力平缓着自己喉间的哽咽。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能说，不能说……靖奇，我有我的理由，你一定要相信我，好么？相信我……”
　　〈是，你有你的理由，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况且，那理由是什么，于我，毫无意义……Grove，你相信吗？我听见了世界崩塌的声音……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能够负担起这样残忍的结果……可是，我错了。原来我一直是存着侥幸的，原来我一直都在奢求你不要离开……〉
　　“靖奇，我该走了。请你千万保重，好么？”最后一次抚过靖奇毫无反应的呆滞生硬的脸，Grove才明白，曾有过的那些，根本称不上心痛。
　　抱起染有自己鲜血的病服，Grove没有再回头。
　　〈就这样走了么……真的，就这样走了么……Grove……不再说些什么了么……Grove！Grove！Grove！〉Grove已不在视野中，靖奇隐忍多时的泪，终于得到完全的自由。〈还装什么，装给谁看？Grove，都已经走了……Grove走了……〉

　　“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了？”尹稚狐疑地看着Grove泪流满面地冲出病房，在Sam的搀扶下离开。“哭得这么厉害？难道他狠心杀人灭口了吗？”
　　“靖奇！”尹稚匆匆地撞进病房，却见靖奇睁着双眼，保持着半卧的姿态，仿佛，时间，已被静止，灵魂，已被抽离，泪，却还在断断续续。
　　｛你们是悲剧主角么？为什么你们看起来都是这样地绝望，这样地悲伤？究竟发生过什么？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怎么都不像应该的那样……是哪里不对……是哪里不对？Sam？难道是他在捣鬼？从头到尾就是一副鬼样子的人只有他！可是，他拆散你们做什么……这太复杂了！｝
　　不便问靖奇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此刻的他没有心情理会自己，尹稚小心地将靖奇由半卧的位置放平，再为他整理好被褥。
　　｛笨小子，你又在想什么？你这爱管闲事的个性怎么总是改不掉？再这样下去小心哪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个Sam，200％是个狠角色，还是不惹为妙！｝
　　尹稚一面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一面整理着自己对Grove与靖奇的态度。
　　｛Grove，我暂时不恨你了……如果不是因为你看起来不坏，那天我也不会救你……相信会有别的原因，我应该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还有靖奇……我举双手投降……对这样可怜的人，我实在是恨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