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汛》沈云禅

14、燎原火

　　第14章
　　教官的哨声吹响，于晓月赶紧拉着她往回跑。

　　叶蓁的步子摇摇晃晃的，一想到后面还有一小时的训练，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无数次觉得自己要晕倒，又意想不到地坚持到队伍解散。

　　“你还能走得动吗？”郑珊珊扶了她一把，“要不要歇会儿再去吃饭？”
　　“我没事，走几步就好了。”叶蓁揉着僵硬的后腰，心想这比在503画室做模特痛苦多了，至少在503有椅子给她坐，还有人给她送膏药贴。

　　食堂的人很多，松湖大学的食堂小有名气，哪怕学生还没全部返校，只是附近的居民和游客来用餐，到饭点也得排队取餐。

　　“二楼的人可能会少点。”宁姿提议道。

　　二楼比一楼的情况好点，虽然也要排队，但队伍长度还算能接受。

　　角落的座位里，乔成卓刚吃完最后一口，抬头就看到和舍友在一块儿看菜单牌子的叶蓁。

　　“哎哎哎，那不是叶蓁——”话没说完，陈望抬眸示意他闭嘴。

　　“刚才是不是有人喊我名字？”叶蓁问。
　　“没有啊。”于晓月摇头，“我好像没听见啊。”
　　其他人也附和，叶蓁疑惑地皱眉，不过也没多想，一上午的军训耗光她的体力，现在只想赶紧吃饭。

　　“好险，差点被小学妹发现。”
　　陈望背对着她们，微侧着头，余光能够看到她们的动静，而他们这个位置会被来往的人群挡住。

　　乔成卓察觉到不对劲：“不是，我又没干亏心事，为什么要像这样鬼鬼祟祟的？”
　　“你还记得你大一军训时候和我说什么吗？”
　　“什么？”时间太久远，乔成卓哪里记得刚入学时候的事。

　　陈望神情淡定地复述他当时的消息内容：“你给我发消息说‘我累得像条死狗，感觉谁路过踹我两脚我都动弹不得，这可比高中军训恐怖多了’。”
　　乔成卓：“……”

　　“我还跟你说过这种话？！”
　　真不记得了，他发誓，是真的想不起来他给陈望发过这样的信息。

　　他迅速打开微信，试图还自己一个清白，换了好几个关键词都搜索不到相关记录。
　　坏了，他年底换了新手机，以前的聊天记录都没了。

　　乔成卓被迫认命：“……行吧。”

　　“打扰啦两位同学，我们是校报记者，请问现在有没有空接受采访呢？”
　　突然被人递上两张名片，乔成卓愣了下。

　　他抬头，是两个女生，手里拿的录音笔确实是社团用的牌子，但是……她们明显是冲着陈望来的，盯着陈望的双眸闪闪发光。

　　“抱歉。”陈望稍稍后仰，露出胸前别着的访客证，“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她们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望，想再努力一下争取机会，又在触及陈望的目光后退缩了。

　　乔成卓主动解围：“找我也行，你们要采访什么？”
　　“不了不了，谢谢学长的好意，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忙，就不打扰学长啦！”

　　乔成卓：“……？”
　　短短十分钟不到，他接连遭遇两次重大打击。

　　这边的骚动引起周围人侧目，叶蓁的舍友也有人往他们的方向看来。

　　“走了，还要回去调试设备。”
　　陈望直接起身拉着乔成卓离开，等叶蓁转过头的时候，只看到两个背影和空空的座位。

　　……她怎么有一瞬间的错觉，那人有点像陈望？
　　叶蓁表情呆滞——真的是晒出幻觉了吧，她是不是已经中暑开始出现幻听和幻想，看谁都像陈望。

　　离开食堂，陈望去的方向却不是通往多媒体教室的。

　　乔成卓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学校超市，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手里拎着一袋子东西。

　　“你买这些干嘛啊？”乔成卓打开袋子，清点里面的东西。

　　矿泉水、创可贴、冰凉贴、酒精棉片……
　　甚至还有一小瓶防晒喷雾和藿香正气水。

　　怎么看都是给军训的人准备的，他两根本用不上啊。

　　“这堆东西不会是给小学妹买的吧？”乔成卓发问。
　　陈望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说你真是……”乔成卓的眉头紧皱，“你关心她干嘛不当面说，背地里暗搓搓买这些。”

　　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她可能会很惊讶自己出现在松湖大学，只要解释几句她就会理解。
　　陈望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见到叶蓁的那一刻，似乎事情就开始往他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不应该上前，不应该去搭话。
　　否则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关系就会被打破。

　　至于之后天秤如何偏移，陈望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大概率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叶蓁不敢吃太饱，怕下午军训会难受。

　　“好想回去补个妆啊……”宁姿抱怨道，“但是一来一回的，下午集合肯定会迟到。”
　　“算了吧，回头出汗都花了。”
　　“也是，只能凑合一下了。”宁姿掏出粉饼在脸上按压，镜子里映射出叶蓁的脸，她突然靠过去，“你也试试？”

　　叶蓁还没反应过来，粉扑已经按在她脸上了，柔软的绒毛蹭过鼻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宁姿捏了把她的脸颊肉。

　　少女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白皙的脸颊被捏得泛起淡淡绯色，配上茫然懵懂的表情，让宁姿都看得怔住几秒。

　　“我今天没化妆，下次化妆了再试吧。”叶蓁被捏着脸颊，说话含糊不清。

　　·
　　于晓月提议早一点去操场，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同意。

　　在食堂里，叶蓁还觉得空调开得不足。
　　走到室外的一刹那，热浪扑面而来，才显得食堂里半吊子的冷气也尤为珍贵。

　　郑珊珊走在前面，忽然脚步停顿，指向某个方位问道：“那两个人是不是在看我们？”

　　两个穿着白T的女孩子，似乎是什么社团组织的衣服，胸口都绣着统一的花纹。
　　视线对上，她们就往叶蓁这小跑来。

　　“请问哪位是叶蓁？”
　　“……是我。”

　　叶蓁刚回答完，手里就被她们塞了个塑料袋。
　　“有人拜托我们来给你送点东西，务必收下！”
　　叶蓁头顶缓缓冒出问号：“是谁？”
　　“不方便说，反正你收下就行。”对方是打算严守秘密，东西送到就溜之大吉。

　　四个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还是宁姿反应过来，提议先看看袋子里装了些什么。

　　“藿香正气水？”宁姿从里面拿出一盒，念出包装上的字，立即皱起眉头，“天啊，看到这几个字我都觉得有味道了。”
　　“冰凉贴和防晒喷雾。”郑佩佩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看，“这是什么……薄荷水？”

　　上面还贴了张字条——薄荷水漱口。

　　“这么贴心？”宁姿露出羡慕的神情，“不会是哪个暗恋的男生送的吧，这才刚开学。”

　　“我都不认识别的人。”叶蓁苦笑，刚刚那两个女生也不知道名字，匆匆一眼只看到衣服上刺绣LOGO的大致形状，要在陌生的大学里找到人也太难了。
　　找不到原主，她也不能就地乱扔，辜负别人的好意，只能被迫收下。

　　按宁姿的猜想来说，送这些东西的人很细心。防晒伤、防中暑、防蚊虫叮咬的都买了，而且有些买的还不是基础款，一看就是对叶蓁有一定了解的人，知道她喜欢什么。

　　“田螺小姐都没这么细心。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和谁说过话，比如你那个高中学长。”
　　“我和他真的只是校友而已。“叶蓁无奈地笑了笑。

　　叶蓁对这方面很迟钝，除了能排除她们胡乱猜测的乔成卓，其他方面也不知道宁姿分析的有没有道理。
　　她把东西分给舍友们一起用，宁姿捏着鼻子一口闷了藿香正气水，被呛得反胃。

　　军训休息的间隙，叶蓁去树荫底下喝水。
　　手背撞倒了边上那瓶水，叶蓁想起来还有薄荷水的存在。

　　字条上留言是让她漱口用的，叶蓁还没尝试过这个方法，确认过周围没人在看她之后，她抿了一口。
　　清凉的薄荷水瞬间冲散了热意，叶蓁大概是理解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人士想表达什么意思了。来回几次之后，的确比只喝矿泉水要舒服许多，也不用像喝藿香正气水那样遭受折磨。

　　不知道是谁送的，她只能自言自语对着薄荷水说谢谢。

　　·
　　讲座开展得很顺利，“山水间”的名声在外，再加上还没正式开学事情不多，也来了不少学生。

　　已经宣布散场，还有些学生围着杨教授，想了解更多行业知识。
　　杨教授也很有耐心地一个个解答。

　　陈望拔下插头，理清各种数据线，收纳进包里，准备等会儿先让人拿去车上。

　　一切收拾妥当，杨教授也回到车上。
　　她没急着让司机开车，而是气定神闲地向陈望提问：“你觉得PPT里，那几张画怎么样？”

　　陈望一愣，随即意识到她说得是哪几张图。
　　凡是杨教授本人的作品，或者是其他画家的作品，都有在角落标注，唯独中间过场的那几张是没有标注的。

　　他也不认为那是杨教授的画，看得出有杨教授教学的影子，但很明显出自另一个人之手。
　　很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像谁的。

　　“还有些青涩，用笔比较拘谨，但能感觉到画下这幅画的时候，作者的心情应该很不错。”
　　杨岱满意地点头：“对，这几张是我曾经的学生画得，毕业时候没带走，就留在我这了。”

　　她念出学生的名字，陈望张了张口，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其实你的画和她很像，相比于精致的细节和华丽的画面，情感的表达更为重要。”杨岱打开平板，把陈望之前提交上来的图找出来，“上一次交出来的图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但第一眼就让我想起了她。”

　　陈望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平板屏幕上。

　　捧着麦穗的白裙少女，画面上热烈的用色仿佛一把燎原之火，清晰地倒映在他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