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玫瑰刺伤的小猫

14、第十四章

　　过年的时候，曼丽打电话来，人在那头哭。
　　曼丽的父母不让她和大兵交往，曼丽来不了天津。
　　大兵家在农村，曼丽却是书香世家，爷爷奶奶是老教育家，父亲母亲也都是多年从事教育。
　　我说曼丽其实你离不开父母的羽翼，如果不是他们，你怎么能那么轻易进一个重点高中。
　　不要恨自己的父母，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亲情伟大，说到这里我就哽咽了。
　　曼丽说大兵家开个店面做小生意，其实也挺好，自食其力，又不是什么地主，资产阶级，我妈偏要说什么小商小贩不可交。
　　“我妈是老封建，我爸爸是墙头草，两边倒。”曼丽在抱怨。
　　我在电话里笑。
　　“你笑什么？”
　　我跟曼丽说我想起《情深深雨蒙蒙》，里面杜飞家开个豆腐店，所以如萍的妈妈一直不喜欢杜飞。
　　“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国的圆规。”我如是说。
　　“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傻丫头我取笑她，她也不知。
　　“那是鲁迅写的豆腐西施杨二嫂，我说曼丽你就是下一个豆腐西施。”
　　曼丽说大兵家卖很多东西，我说那好啊，你可以注资然后把它发展成沃尔玛、家乐福超级连锁超市。
　　“方渝，你怎么学得跟阿飞一样油腔滑调？”
　　其实两个人要想在一起，就必须克服这些艰难险阻。
　　没有翻越不了的高山，没有跋涉不完的深水，除非你放弃。
　　曼丽说大兵不来看她。
　　两个人相爱，不要在乎谁来看谁。
　　一天傍晚，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是阿飞的妈妈。
　　“方小姐，我是小飞的妈妈，方便吗？我们出去谈好吗？”
　　我说伯母，您好，等我穿件外套。
　　我跟着阿飞的妈妈坐上了车。
　　“小王，把我们放在前面那条街的咖啡店，你先回去，就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坐车回去。”阿飞的妈妈吩咐司机。
　　“方小姐，喝什么？”
　　“什么都行，阿姨您说吧，我听着。”
　　“方小姐，算起来这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不知道方小姐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第一次在他小姨家，我听他小姨说小飞给阳阳找了个女教师，小飞这孩子不轻易管别人的事，我就过去看了看，我看你讲课不卑不亢的样子，眉眼里淡淡的，和以前小飞交往的女生不一样，我想可能只是同学。第二次见面是在医院那次，我错怪了你，后来想起我们是见过的。”
　　我说我记得。
　　“方小姐，我看你冰雪聪明，阿姨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说好。
　　“我想你是知道小飞爸爸是做什么的。我跟小飞爸爸在□□时期认识的，他爸爸被下放到我们那改正。□□那几年我们很苦，我怀了两次孩子都掉了，一直到他爸爸平反了，我们才有了小飞，那时我和他爸爸都三十多了，所以家里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子。其实我也是穷人家的女儿，我对你也没有什么说的，但你是知道的，小飞势必要走上为官的路，如果不是我的拖累，不能帮助小飞爸爸的事业。他爸爸——”
　　我说阿姨你不用说了，我懂，但是我可能没办法现在办到。
　　“阿姨任何人也不能赶走我，但是有一天阿飞觉着我是他的拖累，我会静悄悄地离开。”我从没有想从阿飞那得到什么，更是不会拖累他的。
　　阿飞的妈妈从容地看着我。
　　虽然她这样跟我说，但是我并没有怨恨她，因为她是阿飞的妈妈，也因为这是一个母亲能为儿子想到的，做到的一切，护着他，让他安稳一生。
　　如果我的母亲在，她是不是会跟我说，小渝，妈妈不祈求你嫁个达官显贵，只望你平平安安，栖一个安稳的枝，搭一个安稳的窝。
　　只是没有人告诉我。
　　“我希望方小姐不要把今天的事和小飞提，希望你能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风吹过了阿飞妈妈的白发丝，在那一刻我突然原谅了她。
　　我迎着风往家那个方向走，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流出来了，风越来越狂烈，好像要把我吹走，天地之大，仿佛能容一个孤儿的地方太小。
　　风已吹干我的泪水，我看着KFC橱窗里小小的身影，红红的眼睛，苍白的脸孔，走进去，用水冰释我的眼。
　　阿飞应是在家等我了。
　　世人都问我求什么？
　　我答不求什么，只求一个安稳。
　　知我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过年的时候，我和阿飞说家里突然有事去不了。
　　阿飞说我和我妈都说了，你未来的婆婆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我说阿飞你替我代他们问好，你不要过年总外跑，多陪陪家人，他们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也是最不计较得失的人。
　　阿飞说小渝，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从不怨恨，世人给你什么，轻视，怨言，你都接受，你都宽容。小渝，你这样让我心疼。
　　我握着他的手，转过身，眼泪滑过眼角，一滴滴落进枕头里，湿湿的，凉凉的。
　　那一刻我想阿飞如果你是平凡的，这样长相厮守该有多好。
　　但是你就是你，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你。
　　曼丽的母亲不是没有道理，历代历朝都是有门第观念的，只是贫富贵贱由不得人选择。
　　我不怨。
　　至少阿飞没有放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