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萌木

1、初遇

　　她刚刚迈出门一步，正与那青衣女子撞上。
　　那青衣女子端着药汤和餐饭，凤眼中闪过一道惊讶的光，朱唇微张了张，一副淡漠的样子。
　　她展开多日缠绵病榻而有些苍白的笑颜道：
　　“姑娘好。”

　　“散开都散开！小心点！这股子兵狡猾得很，趁你不注意偷袭！要是活着出去了，回来还要缠上你！”一番激战过后，几个武装起来的乡民各自端着武器，大声喊叫着。饶是这样还有三两民兵执意向前，场面一度混乱。
　　“唐哥！来啊！这里还有个活的！”
　　“杀了他！”
　　“好像是个女的！”
　　“杀了！”
　　“啊？女的？”
　　“杀了！”“狗兵全部杀掉！”
　　“救人啊！岚姐！岚姐在不在？！”
　　昌元年间，九州陷入几家分裂的格局。三十四年前，前朝的统治已经走到了末路，刘李两家最终在新州爆发了战争。十九年前，刘家自称控制了流落民间的小皇子，扶幼帝上位。自新帝登基，两家展开了势均力敌的拉锯战。各地势力实力相当，刘李两大家战事逐渐陷于胶着，原本的盟友也开始按兵不动。新州、平陵、温襄等地成为了两家拉锯战的受害者，土地庄稼已经被摧毁殆尽，十里少人烟。
　　昌元十九年，随着战事胶着也因长期征战将士们疲软，有不少败兵和土匪地痞等勾结，流窜到临近省骚扰百姓。桐州作为其中之一，开始受到这些兵的影响。但桐州民风淳朴，又有些有义气的江湖人士相助，很快就组织了民兵巡视、阻击来袭的兵匪。

　　眼皮好沉……
　　“……？”

　　面前一袭青衣的女子的样子渐渐清晰了起来。
　　好刺眼……
　　那女子端详了片刻，便起身去拉上了窗帘。
　　不……不要……
　　病人的表情变得痛苦、扭曲了起来；她的手脚开始渐渐抽动，青衣女子见状赶快又拉开了一半窗帘，放好病人的手脚。她轻抚着病人被冷汗浸湿的额发，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轻轻道：
　　“如何？”
　　……
　　见病人没有明显的反应，她便悄悄走出了门。
　　常见的百姓家，普通的陈设。但是有许多药品。床上的人端详着自己醒来的房间。
　　我……在……

　　“爷爷，她醒了。”声音透过门缝进来，在她本就好像不清晰的头脑中显得影影绰绰地很不真切。
　　“这女娃好大的命哟……这样的伤……”

　　一日之后，她便可以下地行走了。

　　那青衣女子到也不客套，放下饭药便搀起病人，一步步扶她到床上。病人便由着她摆弄。
　　“怎么这么快就下地了？”
　　“谢谢姑娘，我已经好多了。还不知姑娘姓名……”
　　“先吃饭。吃过饭喝过药给你讲。”

　　“我叫王思岚，是桐州郎中姜修懿的外孙女。父亲王元正，是个侠士。”
　　“桐州……”女子听着王思岚口中的词汇，显得一片茫然，苍白的脸上虽然常挂着礼貌性的笑容，却一副淡漠茫然的样子。
　　“平陵之南，惠海之北，”王思岚耐心道，“可有印象？”
　　女子的黑眼珠直直望向思岚，可见她真的一无所知。
　　王思岚的内心泛上一丝怀疑。王思岚不是闺阁小姐，医馆内大小事务几乎都由她打理，对于人情世事已经了然于心。但她脸上却是毫无表现，只反问：
　　“姑娘呢？”
　　“我……叫谢燕燕……”她缓缓张开嘴，像是努力回忆什么似的吐出几个字。她的嘴微张着，仿佛还想说些什么，却像背书的学童一样突然忘了词。
　　“可有亲朋？”
　　谢燕燕这时才发现自己无法回答主人的问题，变得惊慌起来。她似乎想要为此辩解，请王思岚不要怀疑、发怒。王思岚面上却也不为所动，只安抚说：“没事的。桐州不错，姑娘若是愿意，在此地落脚也好。”
　　和谢燕燕又叙了叙，王思岚便出了门进到前厅。
　　“爷爷，她什么都没说。”
　　“自己不方便说？”
　　“不是。好像她都忘了。”
　　“呵……这倒……”
　　突然，门外传来了民兵的喊叫声：
　　“老姜头！那女的到底什么来头！”
　　“要是个坏种，那可留不得！”
　　姜修懿原本还在和外孙女考虑病人，听到这话便气冲冲踹开门骂了起来：
　　“白秋儿！赵三！你再在这里的耽误人家休息，不得好死！”
　　“你咒谁不得好死！杀了狗兵匪的人还碍着你事了！”
　　“你第一个耽误病人！”

　　老姜头背后甩上门，“这群玩意，消停不得，”又噔噔噔跑到茶桌旁坐着，“凤，你觉得呢？”
　　“我觉得像是真失忆。”
　　老姜头的眉紧皱着，手里不断转着没水的茶杯，“我改天去看看。再观察观察。”

　　其实王思岚和老姜头收留谢燕燕，甚至在过程中与民兵起了争执，其中包括阻拦拿着刀的民兵当即杀掉她，不仅仅是医者仁心，其实也早就检查过谢燕燕的全身行头。
　　王思岚替谢燕燕换衣服时就发现她一身的衣着虽然素净，但是却是上好的料子。手指白净如玉葱，没有任何茧子；她颈上还挂着一枚玉佩，可见应该是逃难的富贵人家的小姐。
　　爷孙俩在此开设医馆已久，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接触，却不曾听闻当地有姓谢的富贵人家。
　　他们也料想到有没有可能是刘李两家或者兵匪的人，尤其是战乱年间许多小姐都被这些兵匪抢了去。但是王思岚已经私下验证过，谢燕燕是处子。
　　那么理论上就只存在着大家小姐这一可能。
　　而战中地区拉锯战已久，统共那几个地区，最近也未听说有大的战事或大股的兵匪。若是富贵人家，一有战事便会立即逃难，怎会在战争爆发了34年后战事已经陷入僵局才逃难到此？
　　或许是军中内部出现了分裂，哪个将领的女儿作为牺牲品推到了战争之中？

　　虽然王元正已经年老，逐渐退出桐州的台面；但是作为当年家喻户晓的江湖侠士，他不会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