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唐哟哟同学

3、第 3 章

　　夜色最终还是落下来了。
　　警察厅里的白炽灯亮了起来，看起来灯火通明的。朱钧刚准备站起身来整理一下堆在桌上的文件，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
　　来人是他的秘书。
　　“厅长，苏大小姐说是要见您。”田朔明颔了颔首，他觉着像是有要紧事。
　　“让她进来吧。”朱钧边说边收拾着桌面，说完又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田朔明道：“辛苦你了，小田。今儿晚上还得让你加加班，把梁家大少奶奶案子的卷宗给我查一查。”
　　田朔明抬起手肘敬了个礼：“是，厅长。”转身就离去了。
　　苏芷岚站在警察厅门口，看着白的耀眼的灯光从里头四散到沉沉的黑夜里。她只觉嘲讽，明明是藏着黑暗的地方，却把自己的躯壳装扮成光明。
　　一个高大的警官从厅里走了出来，浓眉大眼的，和寻常见过的那些少爷不一样，身上少了些书卷子气，多出来的是种肃杀感，还有种……痞子气。芷岚站在他旁边，虽说自己的身份哪些大风大浪没见过，但还是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往远处挪了挪。
　　何虹山看着这个穿着袄裙的少女，头发丝儿被灯光照着，跟上好的绸缎一般，眸子像是沁了水，让人看一眼都觉着心旷神怡。他从前跟着部队去春香楼，酒桌上女人换了又换，觉着这样不施粉黛的女人已很少见了，便多瞥了一眼。
　　芷岚见这男人又看了过来，有些怕他靠近，忙对着他大声说：“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何虹山见这女孩儿这样怕他，便笑了笑，学着洋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芷岚穿着布鞋走的飞快，略过他时，何虹山觉着自己闻到了早春的玉兰花。
　　他把她送到了朱钧的办公室门口就走了。他觉得这女的胆子跟兔子似的，不好，只觉她有趣，但没生出半点不该有的心思。他觉得像他这样不上不下的兵蛋子，将来真要娶妻，也是娶个春香楼头牌那种身份的，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是想都不敢想的。
　　苏芷岚看他走了，喘了口气，就进去了，没有敲门。
　　“舅舅，您可察到些苗头了？”
　　朱钧让苏芷岚来他跟前坐下，手叩了叩楠木桌子，慢慢开口道：“目前只找到了凶器，其他什么都不好说。我只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李家的事你先不要参与，把苏家保住了先。”
　　芷岚沉思了片刻，然后才接话：“这些我都明白。现在最好就是让自己明哲保身。要不明天我就带着妹妹回宁城？”
　　朱钧品了品茶杯里新到的龙井，很香，只是有些苦了。
　　“无妨，不论苏家躲到哪里去，这李家的事，始终还是会找来的。你们这几天就好好玩玩再回去吧。”
　　苏芷岚顿了顿，点点头，也没再说话。她觉得自己还没到独当一面的年纪，而现在，风云诡谲就已经来了，在静安城里，她就代表着苏家。
　　朱钧揉了揉眉心，看了眼窗外：“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晚安，舅舅。”
　　“晚安。”
　　但他知道，今天晚上的李家，可是不会安宁的。

　　李宅的灯也点上了，朱红的墙上人影绰绰。陈姨正忙着管用人上菜，虽说这宅子里已经很久没有管家了，可她也算是半个管事的。
　　蔡泽铠对着她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脸去吓唬林晓桐说：“你可知这陈姨的来头？”
　　林晓桐瞥了瞥天花板，没理他。
　　他便兀自说道：“这儿几个家丁跟我说的，我也不知真假。说她本名叫陈若红，是屠户的女儿呢，三两下就能把你的皮给剥干净喽。你看那眼神，有够凶险的。”
　　林晓桐忽地想起了什么，朝她大哥看去。奈何林家人没有动作。
　　蔡安然接了二哥的话茬，憨憨地开玩笑说：“她杀猪厉害，她杀人也厉害着呢。”说完自认为很好笑的笑起来。笑完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几个人，没有人附和着他，每个人的神色里都藏着点深意。
　　好吧，这不太好笑。蔡安然承认，但他不知道，他已不小心道破了玄机。
　　苏楚惜觉着氛围有点僵，开了另一个话题，问着唐启文的去向。一桌子人就又开始讨论梁家大少奶奶身上的命案了。
　　苏芷岚从朱钧办公室里走出来，走廊里的灯好像快坏掉了，闪闪烁烁的。昏暗间她看见秘书室里还有光，也正想去问些情况，便进去了。
　　田秘书该是去泡咖啡了，不见踪影，苏芷岚一进门就看见他桌上放着个证物袋，还有一叠卷宗。她刚想伸手去碰，便想起教习嬷嬷曾教过她不要动别人的东西。但她又太想弄清楚这扑朔迷离的、掩藏在那深深宅门后的真相。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待人谦和、恪守妇道的贵太太能那样轻易的被人夺取生命。虽说这世道，本就是人命如草芥的。
　　犹豫间，门后传来了脚步声。她来不及收回手，就僵直在那儿。来人却不是田朔明，而是何虹山。他戏谑地看着她悬在半空中的手，说了句：“豁，连大家闺秀都想着做贼呢。”说完他又帮她把证物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苏芷岚在心里骂了一句“痞子。”面上始终没有表现出来，带着疏离的笑。她又看着那缓缓出来的东西，面色一变，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看看吧，煮豆燃豆萁。你们有钱人的悲哀啊。”
　　她知道，雕着龙纹，那是蔡家的匕首。对他道了句谢，便匆匆忙忙回家了。
　　唐启文到家的时候，晚餐已经备好了。他仍旧是坐在从前姐姐旁边的位置，只是左手边，空落落的。
　　他突然觉得鼻酸，但在饭桌上，硬生生给压住了。李茂携着娇妻给他敬酒，梁晓龙知道他不会喝酒，伸出手给他挡了这杯酒。
　　唐启文觉得梁晓龙和他已经没有什么交集了，这关心，却之不恭。
　　梁晓龙看出了他眼底的忧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只要我一天没再娶，我就一天是你姐夫。懂了吗？”
　　唐启文低头应下，他又开始鼻酸了。
　　一顿饭，每个人各怀心事，只有李茂注意到这唐家公子一直盯着隔壁桌的蔡家人。而那蔡家大公子，没吃几口，就回屋里了。
　　唐启文愈发觉得自己在警察厅里想的没错。跟李远说了声告退，也一并走了。
　　这时候，苏芷岚刚巧披着一身月色进门，她看见了蔡秋铭步履匆匆地回屋，还有跟在他身后面色阴沉的唐公子。她装作没看见，苏家不能参与这事，她暗暗地想。
　　唐启文在回廊里快速地给手枪上了膛，就连唐瑶都不知道，他只是挂名在静安大学，背地里暗度陈仓，去了军事学院。他觉着在如今这乱世，光靠学那些空泛的知识，是没有什么希望的。只有手里握的住枪杆子了，才有活路。他也是在军警校联合演练里，认识的朱厅长。虽说朱钧是个警察厅里的官，可他的枪法是出了名的准。唐启文作为学生，枪法自然也不差。
　　他走的很安静，又刻意地隐了隐自己的脚步声，待蔡秋铭进屋后才从墙后走出来。
　　他穿过了花园，走向后院，路上什么都没想了，什么都想不到了，他只记得姐姐孤身一人躺在雪地里，身上带着六个窟窿，血红的醒目，死的时候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只记得姐姐嫁人那天对他说，她在哪儿，他的家就在哪儿。
　　雪一直不停地下着。
　　林晓桐从洗手间里出来，就看见了抓着手枪靠在蔡大公子门边的唐启文。她忙蹲在花园盆栽后面，用手捂着嘴，愣是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她忽地就想回泉城了，那儿明明是那样穷，但一点一点耕作出来的钱，能填饱肚子，就足够了。
　　唐启文抬起了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