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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这是李远在火车上的最后一天,再过几小时,火车就到沈阳了。他望了望窗外,星星点点的落着几户农家,稻草做的房顶上晾着苞谷。
      这些天来从静安城往北边走,起初还能看得见洋楼歌厅,再到冒着烟的厂房,最后只剩下了荒野和茅草屋。李远明白,到了北边儿,那可是各家军阀的天下了。他把头从窗边转回来,抚了抚手里捧着的书,封面上是用红墨水题上的字:《天演论》。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李远摇着脑袋念叨着。
      火车在进沈阳前在太子河还得停一站,太子河附近只有一个村子,平时冷清的很。但现在太子河站台上立着五个人,看上去都脏兮兮的,衣服上打的补丁七扭八歪,又都带着顶破草帽,背着土布包着的行李急匆匆地往车上挤。
      车上没什么人注意他们,照旧嗑瓜子的嗑瓜子,拉家常的拉家常。张展通一上车就闻见一大股子小孩儿尿骚味和粗制滥造的烟草味儿,这两股味儿交织在一起,冲得他脑壳子嗡嗡响。
      他憋了口气,对着身后的四个人勾了勾手,示意他们上车,又从那一大包行李里抽出几把驳壳枪,飞快的藏进腰间里别着。坐在椅子上的人看着他们这一身破烂行头,都往里缩了缩,不留痕迹地掩着鼻子。
      张展通慢慢地在过道里穿行着,一会儿探探头往打牌的人堆里看看,一会儿又打量打量坐着的乘客,像是在找什么人。身后跟着的四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往别的车厢里走去。
      正当张展通在分析杀李远的刺客最有可能藏在哪儿的时候,那四个人里的一个悄悄靠近他的身后,轻声说:“副官,人找着了,是现在还是到站了做掉?”
      张展通转过身,示意他带路。
      “现在绑了,到站带去师座那儿问。”
      “是,副官。”
      来到第二节车厢,照旧是熏人的味儿和听不清的方言,张展通没有进去,靠在车厢的连接处点了根烟,又摘下了戴在脑门儿上的草帽,露出利落的寸头。
      如果那些来来往往的乘客再留心一下这伙儿乞丐,不难发现他们个个都是一米八的个头、匀称的身形,还有带着锐气的眼眸和腰间别着的枪。他们,是军人。
      张展通刚抽完一根烟,把烟头弹到地上用脚碾了碾,另外四个“乞丐”就带着两个穿黑衣服的人出来了。
      没有明着绑,把枪放在这俩人的皮衣里,枪口抵着他们的后腰,他们愣是一句话也没敢说。
      “副官,人在这儿了。”一个黑衣人忽地动了动,妄图挣开抵着的枪口,后面的“乞丐”给枪上了膛。驳壳枪上膛的声音大,但在这样熙攘的车厢里,也听不见什么声儿。
      但张展通听见了,得益于从小在枪杆子底下练大的,他对于这种声响极为敏感。他没什么大动作,只是把草帽立在手指尖儿上转了转,又扣回了自己的脑袋上。
      另一个黑衣人眯了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下,压着嗓音说:
      “你们是军政府的人?”
      张展通没说话,又点了一根烟,抵着车门,六人就这么僵持着。
      李远在包厢里全然不知车外发生的一切,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擦拭着黑黢黢的勃朗宁。这如今可是稀奇玩意儿,几根小黄鱼都换不来一把,自己儿子居然能悄默声地就送他了。原先觉得儿子孝顺而欣慰的感觉已经消失的差不多,李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且不说李茂会不会突然转性孝敬他这个父亲,就说这勃朗宁吧,他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势力,能出面弄到这全国上下都没几支的玩意。李远的眼神暗了暗,自家儿子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了,他现在才意识到。
      等这一趟回去,他便要好好查一查李茂这些天在背地里干得好事,不过李远心里也明白,势必是与他身后的这些财产有关。他想着,手又轻抚着勃朗宁的外壳。忽地,一声脆响,“啪”地把他从思绪里拉回来,刚刚那动静,像是关保险的声音。
      李远不由得浮起了一身冷汗,若是刚刚自己就这么把枪放在箱子里没管它,火车只要有些许颠簸,那这勃朗宁势必会走火,到那个时候,沈阳城的门都还没迈进去,自己就在这车厢里一命呜呼了。若单单是这样,李远倒还不至于如此害怕,一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正在背地里暗暗对着他吐着蛇信子,他就浑身发冷,有悲哀,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更多的事愈烧愈旺的愤怒。
      当火车慢慢地驶进沈阳站的时候,李远明白了,这个李茂,是留不得的。他的唇角勾了勾,眼底淬着冰。反正自己,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
      李远收拾好行李,推开包厢门,缓缓地往廊上走去。张展通看到他从包厢里出来,把六个人往后拉了拉,凝视着李远平平稳稳地走上站台。那两命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猛然间张展通瞥见一个黑影用力地往自己冲来,他迅速往旁边躲了躲,那人没来得及换方向,一头撞在了车厢壁上,直挺挺地躺了下去,磕地一脸血。列车长惊叫一声,慌慌张张地跑远了。剩下的四个人正想往前看看这黑衣人死没死透,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枪响。
      尔后是弹壳落在地板上的声音,笨重地一声“哒”。
      张展通举着枪,枪口往外冒着烟,地下躺着的事另一个黑衣人,血从左心口往外喷。
      “他有刀,你们小心点儿,刚刚说不定倒得就是你们。”张展通顿了顿,用棉布擦拭着发烫的膛口。
      旁边两个下官去探了探鼻息。
      “死透了。”
      “张副官,这怎么跟师座交代啊?”
      张展通把棉布收进布包里。“自杀,反正师座也没说要死的要活的。”
      “是。”
      血染红了他们脚下立着的地,张展通皱了皱眉。
      “去叫刚刚那列车长来收拾收拾,在叫停尸房过来拉走。”
      一个下官跑出去叫人了,张展通蹲下来搜了搜这两个黑衣人的口袋。也是可怜,除了几个硬币什么都没有,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替人卖命的吧。他在另一个上衣口袋里找到了一张相纸,上头是梳着双髻的娃娃,估摸着四五岁。看神态,还有些像这人。张展通最终把它放了回去,乱世浮生,谁又好过呢?

      静安城里,何虹山刚从警察厅里出来,就碰上了一蹦一跳奔过来的何芝桦。她毛茸茸的短发上挂着点点白,下雪了,静安城里的第一场雪。
      “哥,卿哥他们找你去春香楼吃酒,让你下了班直接过去。”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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