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春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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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焕自从筑基之后，写完道论又拜了李神都为师，剩下便就只有一件任务要做——铸剑。聂焕既然对炼器颇有兴趣，便不像柯莳那般，草草炼出一把能放入剑池的剑来应付差事。她仍想着有朝一日能将天陨剑重铸，因此画出的草图也是按着天陨的原貌来的。不过画完图之后，聂焕便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了。原因无他，姑且不论天陨剑从前构造复杂，以剑纹构筑的天火大阵聂焕尚未参透，就是天陨剑的铸造材料她也并未集齐，倒不如说除了残剑剩下的这点陨铁以外，别的材料皆是遥遥无望。
她在剑庐里待了数月，却是半分头绪也没有，干脆便收拾行囊回了云归崖，只打定主意先参悟那千重水的奥秘，再想铸剑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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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柯莳之前来找过你两次。”李神都手中千秋雪凌空变招，催动非虚剑法，悄无声息自聂焕左后方刺出一道剑气。
“是么？”聂焕一侧身，闪过那剑气之后，一记撩剑，将那飞出的剑气引动偏斜，直朝李神都而去。
李神都见她并不显露破绽，倒也不失望，只忽地脚步一震，提着千秋雪全速朝聂焕飞去，她周身灵力四散，霎时间便有漫天风雪刮得人睁不开眼，逼近聂焕面前也只是瞬息而已。
“当真不动心？”千秋雪裹挟着刺骨寒气朝聂焕当头斩去，李神都的声音却从八个方向传来。只在这一刹那，聂焕身周裂开七处缝隙，便有七个李神都自缝隙而出，或斩或刺或劈或砍将她完全封住。
聂焕来不及再分先后，手中无色水剑立时四散化为雾气，这雾气凝而不散，好似沉重异常，竟将漫天风雪停滞一瞬，而李神都们也为之一阻。紧接着，聂焕以右脚为轴，发力一旋，她的左脚在身周围雪地上画出一个浑圆。而聂焕只将双臂展开，随着身体旋转，她的指尖甩出一片水珠朝四面八方的李神都飞射出去。
这动作迅疾非常，那片水珠竟也在聂焕周围画出一个圆圈，再四射而出。李神都已经与聂焕离得太近，再来不及闪避，只见方才还在呼啸的大雪骤然一缩，在她们面前凝成一道冰盾。
在第一滴水珠与冰盾相接的瞬间，只听“咔”地一声，冰盾便被击得粉碎，而后无数的水珠打在那八道盾上，冰盾化为齑粉，纷纷扬扬又倾泻下来。李神都早已合而为一，被水珠撞退数十丈，贴到院墙边上。
而聂焕这时候才缓缓说道：“年轻人稍有萌动，本属寻常，我去掺合什么？”
李神都则收回挡在身前的千秋雪，心疼地抚摸了一番之后，又仔仔细细地打量过，才开口道：“居然打出两点印记，也太重些，我还以为千秋雪要断了。”
“何至于此。”聂焕不理她心疼又夸张的话，走到李神都面前，接过千秋雪看了看，见上面只有浅浅两滴水色，更谈不上印记，倒也有点惊讶：“你这剑倒是结实。”
李神都摇头道：“得亏你只是筑基。”她运起灵力，指尖在千秋雪上一抚，稍作清理之后，将它纳回鞘中。而后李神都又道：“这便是你得的那道意？确实强悍，也不知它的原主是何人。”
聂焕也全然不知，只道：“想必此种奇特的水意，用来作水锻法炼器应当可行。”
“寻常材料哪里受得起这么一锻，”李神都说罢，又看向聂焕腰间佩着的天陨，然后道：“你那把剑破破烂烂的，说不得被这水一锻便彻底散了架了。”
聂焕闻言只是沉默不语，她心头也有此种顾忌，不过想起当日得到千重水时，脑海中所见的片段，这千重水显然不止是这一种用法。那信上说这道意还可以提炼精华，聂焕却不知该如何使用。
见她沉默，似乎又要开始考虑炼器的事，李神都打断道：“既然柯莳青春少艾，你觉得不合适，我倒是勉勉强强能凑合一下的。”说罢，她怪模怪样地眨了眨眼。
聂焕抬头看她一眼，笑道：“你和谁凑合一下？”
“难不成还和柯莳吗？那成何体统？”李神都挑了挑眉，双手抱臂看着聂焕。
聂焕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只笑着摇了摇头：“师父这话不当单单对我说，要在掌门师伯面前说过才作数的。”
“乖徒儿要是有意，为师领着你在掌门师兄面前走一遭又如何？”李神都调笑道。
“却不知掌门师伯腾出手来是要先收拾哪个？”聂焕将那水剑收拢起来，插回鞘中，转身往炼器房去。
李神都悠悠跟在她身后，只道：“徒儿放心，你师伯定然是只教训我的。”
聂焕在炼器房前站定，又侧身道：“今日你做饭。”
李神都却不理她的话，只道：“怎么？由来只会顾左右而言他，哪里有剑修的样子？莫不是怕了？”
聂焕并不应答，只是摩挲着天陨粗糙的剑柄。李神都干脆激将道：“莫非你从前遇着了负心汉，从此便不敢谈情说爱了？”
见聂焕仍是背对着她，并不言语，李神都轻呵一声，而后道：“不对，我徒儿看着也不像喜欢男子的模样，难不成——当年让你情伤的是位小娘子？”
聂焕便转身看着李神都道：“对，又如何？”
李神都这么连蒙带猜的一通玩笑话，却未曾想过从来避而不谈的聂焕竟然直接认了，反倒叫她一时失措。
聂焕朝她走近一步，微微抬眼看着她，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定定看着李神都，然后聂焕开口道：“我确实已经无心情爱之事，说句冒犯的话，我与你更无可能。怪只怪聂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
李神都听她此言，并不恼怒，也不伤心，只是幽幽一叹：“是那蛇该死，井绳何其无辜啊。”
“对不起。”
“哪有被蛇咬了，又对井绳道歉的道理，你又何辜哉？”李神都摆了摆手，便去了厨房，聂焕看过她的背影，便也扶着天陨进了炼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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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焕寻来一个干净的石盆，将天陨抽出来放置在里面。她掌中已经召出那无色无味的千重水，聂焕盘腿坐在地上，将那石盆放在面前，却久久没有动作。
天陨剑身被火毒腐蚀出的畸瘤与坑洞，虽经无数次打磨，却并未消减分毫。聂焕看了许久，才伸手慢慢地将剑身抚摸遍，千重水在她的指尖缠绕，一点点地涂到天陨之上。起初是毫无反应的，千重水似乎就像普通的水一般，薄薄地覆盖在剑身。聂焕闭眼，试图用神识操纵千重水来祛除天陨的火毒，提取精华，却没有半分进展。
聂焕又等了一阵，直到李神都敲门让她吃饭，这才将那石盆放下，出门吃晚饭。但当聂焕与李神都用完晚饭，再比划了一番之后，她记起来天陨还在炼器房里放着，于是便去将其取出。聂焕只觉得天陨拿在手中稍稍变轻了些，她对着房中亮起的灯火，伸出手指在天陨剑上一抚，莹白的指尖上沾染了极浅的一层灰水。
未曾想，原来只需要将天陨放置于千重水之中，这杂质便能祛除。聂焕心中颇有些惊喜，不过到底不可一下便做出此种判断，于是她在炼器房待了一整夜，期间只是不断地输出灵力维持着千重水，到了次日清晨，天陨剑上已经洗下来一层褐灰色的废水。
既然已经看见天陨重塑的希望，聂焕便加倍努力，只昼夜不歇地用千重水清洗浸泡这柄残剑，她本以为应当数月之内便能提取出陨铁之精，将那南洲火山的火毒清洗干净，却未曾想，这一清洗，便是两年。
其间丁一拜入郑和光门下，甘霖去了灵药峰。罗珞珞据说在符咒一道上稍有天赋，去了临水岸，而叶枝因为阵法修得不错，也与她一同去了临水岸。杨青与袁圆果然止步于外门，杨青去了竹雾洲的一处门下据点做管事，而袁圆则将家人接到寻仙镇一同生活。至于王草儿，她当日同柯莳说自己想去小云峰，结果赵芝拒绝收她为弟子，倒是郑和光见她的剑术颇有独到之处，收为弟子，居然应了当日丁一的言语，和他成为师兄妹。
而柯莳当然是前途无量，二十四岁这年居然已经筑基八层，金丹境界触手可及，而聂焕不过在筑基二层堪堪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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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什么？”聂焕看着盆中那一点点流动的、覆盖了一层微蓝火焰的天陨之精，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从前总以为天陨的残剑只是表面被腐蚀严重，却未曾想，经由千重水洗练之后，真正剩余的天陨剑，只有这么一捧不到的铁水。
“你要用这点材料重铸你的剑？”李神都探过头来，也是眉头微皱。
聂焕运决，将那一点点陨铁之精唤来掌中，仔细看过之后发现它比从前铸剑时要更精纯一些，不过也就仅仅如此了，再精纯也不能打造出一柄长剑来，连匕首都做不出，做个锥子倒是可行，可聂焕拿个锥子有什么用？
李神都便道：“不若将这点精华用来作辅，想必是绰绰有余的。师兄当日不是给了你一截万年玉木吗？正好你有木灵根，到时候炼一柄木属性的本命剑倒也不错。”
聂焕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这陨铁之精属金属火，与玉木并不相容。”说罢，她将这点还在燃烧的陨铁之精仔细地收起来，用的是当年在密室得到的装千重水的瓶子。
聂焕走出房门，此时那凉亭外地桃花已经盛开，亭中的石桌上还摆着一壶酒，一卷书，想来方才李神都还在此处饮酒赏花。聂焕快步走近亭中，为自己斟酒一杯，一饮而尽。
“你这与牛嚼牡丹何异？！”李神都心痛道，忙将酒壶夺过来，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而后轻抿一口慢慢品味。
聂焕此时思绪杂乱，只愣愣地看着桃花出神，李神都见不得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劝慰道：“便是不能修复那柄残剑，你用玉木新铸一把，也是上好的法宝，何必执着于此呢？”
聂焕欲要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李神都又道：“往事既不可追，你又何必强求？”
她听后点点头，却还是并未定住心神，只无意识地把视线朝那枝上的桃花投去。李神都骂了一声“无可救药！”拎着酒壶翻墙而去，眼不见心不烦也。
而聂焕便好似犯了花痴一般，只在那亭中枯坐着，一坐便是一月。幸而修者筑基之后，便不用常常进食，只要辟谷之法运转得当，便是三年不吃不喝也不至于饿死。聂焕在这亭中坐了一个多月，李神都不时过来看看不说，连带着得了消息的柯莳也时时过来探望着。这二人起先还有些担心，不过没过几日便就习惯了，李神都甚至拉着柯莳就坐在凉亭里下棋，还要顺带调侃坐在旁边的聂焕是“花痴”之类的话。
待到四月末尾，这几株桃树中，最后一朵桃花跌落在地，柯莳“咦”了一声，她与李神都齐齐看向聂焕。李神都道：“花痴醒了。”
“哪有当着人面说坏话的道理？”聂焕起身，活动了一番手脚。
“背着人说坏话岂非小人行径？”李神都落下一子，正将柯莳一角的黑子悉数杀绝。柯莳才慌乱地回过神来，急忙补救。
“不知聂道友这一月可曾悟出什么名堂？”李神都施施然拎起袖袍，继续对弈。
“只是想到要炼一柄什么剑而已。”聂焕伸手折下一枝桃枝，那本已落尽桃花的树枝上骤然生出数粒花苞，她轻巧一舞，花苞尽数绽开，宛若三月春回。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春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