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81、第 81 章

　　近距离的接触这里过后，阿远的一颗心凉了大半。蒋云舟面上尽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抓着她的手久久不放。

　　“能跟你死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就是委屈了你，如果不是我的话，你还可以继续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阿远摇了摇头：“主人，别放弃，我们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蒋云舟面色一白，面前厚重的铁门让他说不出那不切实际的话来。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只是抓着阿远的手，深情而怜悯的望着她那张精致的脸。

　　到现在她依旧是刚带回家的时候十八九岁的样子，而自己都已经快要四十了，都是一个半大的老头子了。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被他反复摊开又藏起，在心底唾弃过一次又一次。

　　如今，他却只是遗憾，早知如此，他就不该介意太多的外在，与她能快乐一日，便多上一日。

　　阿远扯出一个笑脸来，标准的八颗牙齿，脸颊深深的两个酒窝，望着她的蒋云舟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整个河云区的资源，在杨辰的高压政策下，尽数向着地下的实验室倾斜。原本见不得光的冯越，偶尔也有机会从充满泥腥味的地下往上走两圈，看看这些年他不曾见过的天日。

　　生产部部长福泰已经接连两三天没有合眼了，从技术部送来的图纸，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能够让机器人得到那样的改造，只不过生产部的现有材料，根本就达不到那样的标准。

　　这几天，他已经搜罗了世界上所有出现过的材料，进入模拟状态一次次的更改着机器人的数值。

　　他猛地一锤面前的键盘，打印出来的图纸被他揉成一团，近乎崩溃的扔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

　　这个任务，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就算技术部的图纸以及理论多么的完美无缺，就算现有的所有先进材料都能摆到他的面前，他也不可能生产出来跟人类一模一样的那种机器人。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跟人类一模一样，仅仅靠着一张芯片就能够运转，并且同时具备人类以及机器人的双方优势，这样的东西，到时候又到底该归类到人类，还是算作现在市面上基础的那些机器人的类型？

　　冯越远远的看了崩溃的福泰一眼，背着双手转身又缩回了自己的地下世界。杨辰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他也是时候该为自己想想未来了。

　　小隔间里伴随着仪器滴滴答答的声响，还夹杂着人类的呼痛声音以及大声吸气的声音，被剥开身体的机器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一切发生在自己的面前，在最初被主人领回家的时候植入的保护主人的设置，形同虚设。

　　机器人的芯片滚烫，被植入的心脏也被烫的滋滋作响。比起最初的时间，那心脏在胸腔中跳动的时间长了那么一分钟左右，但是也仅止于此。

　　冯越皱着眉看着跟着心脏一起碎掉的芯片，啧了一声，探出手把那心脏捧在了手中。植入机器人胸腔连接心脏的结构被他一根根的顺了出来，最后只能无奈的把那心脏往一边的垃圾桶一扔。

　　整齐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前。蒋云舟拦在阿远的身前，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人蛮横的一把拖走。

　　几个机器人迈着整齐的步子，拖着蒋云舟和阿远往刚空出来的实验室走去。刚才福泰才双眼兴奋到赤红的抱着一口箱子跑到了地下室。

　　眼下，冯越和福泰都在那空出来的小隔间里等着新的实验品。

　　短短的长廊，阿远走的速度极慢。透着玻璃，她的双眼仔细的审视着一个个小隔间里面，脸上遍布愁云的那一对对的主仆，心下戚然。

　　跟她取得联系的迎夏，在短暂的沟通过后，由阿远放开逐渐放开芯片的部分权限。此刻，阿远的眼就如同她的眼一般，所有的一切这时候才真切的呈现在她的面前。

　　不像来自于沈玉衡天方夜谭一般碎片化的记忆，也不像之前被抓的机器人里晃眼看到的场景。

　　小隔间里的一双双眼，饱含热泪的望着被阿远主仆，双唇上下翻动，却被那厚厚的玻璃隔断了声响。

　　只往前走了几步，队伍就停了下来。离他们最近的小隔间的门被从内部打开，瞬间涌进几个机器人对着隔间进行紧急的清理加消毒处理。

　　盖着白布的尸体被从隔间里推了出来，在经过阿远身边的时候，她伸长手指轻轻的勾了勾白布的一角。

　　然后，迎夏就看见了白布下那张狰狞的混着血泪的脸，嘭的一声合上电脑，险些断开了与阿远的连接。

　　深呼吸几秒过后，她才又重新打开电脑。那两具尸体已经被拖到了走廊的尽头，跟着那两个机器人一起去了电梯。停在走廊里等着这一切完成的阿远，才被推搡着继续往前走去。

　　迎夏跟随着阿远的视角，第一时间搜索了房间里那些人的身份信息。

　　冯越的资料出现在搜索页的第一条，仅仅人物生平，不过寥寥几行文字，记载着因为违反社会安全，造成数十人死亡的人体实验而判处无期，眼下正好在河云区服刑。

　　而福泰，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靠着好成绩活生生熬到了国强生产部的位置。

　　冯越弹了弹手上的注射器，对着光推掉了注射器针头位置的空气，只一秒时间不到，蒋云舟就陷入了昏迷。

　　昏迷中的蒋云舟被固定到他身边的病床上，余下的机器人这才架着阿远固定到紧靠着蒋云舟身侧的那个病床上。

　　冯越对着房间里的机器人挥了挥手，整个房间里除了他们的实验品，就只剩下他以及现在魂不守舍的福泰。

　　福泰抱着箱子的手都在微微的发着抖，现在他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看到的都是什么。他手里的箱子似乎有千斤重，原先想好的解说词早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们要做什么？这些被关着的都是机器人，还是？

　　冯越捏着阿远的下巴，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笑着从福泰手里接过了他的箱子“我们福部长到底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

　　福泰结巴的指了指蒋云舟：“他们都是机器人吗？你们……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冯越笑，状似闲聊一般道：“你知道之前你们巡察组那个叫谭乐章的吗？他也在这躺过一段时间。你说，现在这样的年代，咱们这些人失去了自身价值，还有什么用？”

　　福泰抱着箱子的手一紧，干巴巴的咽了两口唾沫，拆开箱子把研发的部件小心翼翼的捧了出来。一涉及到自己的得意之作，他语气中的害怕顿时少了三分，几句话过后语速都跟着轻快了起来。

　　冯越抱着双臂看着他，觉得仿佛看见了最初那时候的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再给福泰一些时间，他会不会也变成沉迷这些玩意儿的疯子。

　　等福泰费了大半斤唾沫做了讲解，冯越才站起身：“尽量简短一些说明。”

　　福泰脸上自信的光芒瞬间敛去，面色一正：“虽然不能保证跟人类身体结构完全一样，但是至少能够完成人体内的循环结构。”

　　冯越皱眉思考了一瞬，抬起手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一牛头，撞上了阿远来不及移开的目光。

　　从见到那些尸体的那一刻开始，阿远就已经知道，这里恐怕就是她和主人最后的归宿。从拥有意识以来，她背过无数次芯片内的条约，第一条都写着主人的安危是她存在的第一准则。

　　主人费尽心思赶走她那么多次，她的心也依然没有变过。才在芯片内落地生根的七情缓慢的发酵，过往的回忆源源不断的浮现在她的面前，平淡的时光解读开来，全是那个她一知半解的词。

　　主人，也是爱着她的吧。

　　芯片的权限被她一寸寸的尽数放开，迎夏坐在电脑屏幕前深吸一口气，纤细手指上如同坠着千万斤的重量。

　　阿远把所有的一切希望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却根本就不能保证，绝对能够带着他们走出那个地下室。

　　血淋淋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鼻尖似乎都能嗅到地下室的血腥气。她沉默一瞬，才在心底下了决心。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她绝对不可以视而不见。

　　根据阿远的芯片编号，找出对应的芯片源程序，用代码破解进入系统内部，先是直接把阿远的参数全部恢复默认，偏向性重新选择。

　　日常陪伴型，平日里见的最多也最是廉价的类型，修改的参数也有限。迎夏思索着把所有关于生活技巧之类的技能全部删除，切换成了自我恢复以及有限的武力值点满。

　　阿远的双眼大睁，眼睛一刻都不离开昏迷中的蒋云舟。福泰心软的别开眼，不忍再看眼前这副画面。

　　冯越仔细的检查着福泰的研究成果，手指在虚空中上下翻飞，手里的手术刀切割着空气……

　　就在他的手指在虚空中重重一点过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来，然后，满脸欣喜的望着阿远。

　　更改完所有程序的迎夏瞬间退出对于她芯片的掌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