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56、第 56 章

　　因为大雨的缘故，长安超市门口的大树下并没有往日晒太阳的那些老人。超市内部的灯只零星开了两三盏，谢长安整个人蜷缩在超市角落的那张躺椅上，就连几个人进门的提示音都没听见。

　　林元白把手里提着的寸光往收银台一放，寸光就如同扎根一般站立在原地。

　　迎夏喊了好几声，谢长安都没有醒过来。她心中一凛，连忙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三个人并排坐在超市门口看着好像停不下来的大雨，天刚擦黑谢长安才醒了过来。醒过来以后的第一时间，他伸手捂住了心窝的位置，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迎夏她们。

　　他的表情茫然了一瞬，看到脚下一汪水洼的寸光，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寸光的芯片再次读取完数据过后，一双眼才重新亮了起来。

　　谢长安捧着一杯热茶，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对着两人道了声谢，又揉了揉想要躲在林元白身后的小林的头顶。

　　“想不到还能见到有人用它们，真巧。”

　　林元白朝着迎夏怒了努嘴，看迎夏不说话，只得跟着搭了两句话，两个大男人看着外面的大雨，各自夸赞着这种机器人的实用性。两个当事人站在他们两人身边，听的双眼亮晶晶的。

　　迎夏视线一撇，就瞧见了门口位置张贴的那张招聘启示。谢长安笑了笑：“没事，这年龄大了身体跟不上了，找个帮手我也轻松一些。”

　　一连几天，迎夏对于那张招聘启示都耿耿于怀。趁着早上出门买菜的功夫，她准备再回头去看上一眼。才走到超市的门口，她就看见了站在里面的陈乔。

　　她的身体条件反射一般的缩到了角落里。

　　谢长安思考了许久，才给陈乔打了那个电话。她已经是他能认识的唯一一个尚算年轻，又想出门找点事做的人类了。他某一天突然再也醒不过来没关系，他一定得好好得把寸光交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手上。

　　那些老人现在已经离不开寸光了。

　　陈乔站在谢长安的身侧，仔细的听着谢长安的嘱咐，脸上挂着得体温和的笑容，让迎夏都觉得仿佛不认识这个已经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女人。

　　谢长安连着说了好几遍，才忐忑的把寸光交到了陈乔的手里。看着陈乔设置程序全部操作熟练，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你要是方便的话，明天开始就过来上班吧。工资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付，我不方便的时候你就多帮我看着点，算加班可以吗？”

　　陈乔忙不迭的点头，连声的说着谢谢。能重新找到一份工作，对于她来说意义重大。

　　迎夏转身去了街对面的小店，看着陈乔在超市进进出出的翻检出近期食品那些，再满面温和笑容的把那些分到外面晒太阳的老人手上。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丝冰冷而嫌弃的表情出现过。

　　谢长安满意的看在眼中，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躺椅上。这躺椅还是家里老人给他留下来的，躺在上面总会觉得心口的疼痛都要温和一些。

　　等再过些天，陈乔能全部接手超市的所有工作，他也该正儿八经去一次医院了。

　　回了河云区过后，林元白整个人就闲下来了。迎夏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那些数据，很多时候她的脑回路林元白都有些看不懂。

　　就比如她经常关注的那些重点，在林元白的眼里都有些鸡肋。机器人的长处不就在于不参杂任何感情的做事速度和准确度吗？

　　他觉得迎夏的思想有些危险，他总觉得迎夏似乎也想要那些铁疙瘩能够拥有人类一样的感情。能够给那些老人和独自生活的人带来陪伴和慰藉。

　　可是，那样的机器人，不会更加可怕吗？而且，到时候，机器人与人的界定又该如何区分？

　　他侧过头掰过来小林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傻呆呆没啥感情的样子，也不妨碍自己把他当自个儿儿子来养啊。

　　理解不了年轻人的理念，又不想给迎夏兜头泼这一瓢凉水，林元白一头头发都快被自己给薅秃了，索性带着小林到处遛弯，来个眼不见心，还是烦。

　　随着声名鹊起的同时，网站上开始有了不同的声音。也有人开始跳出来，嘲讽林淮每次更改的那些小细节的理想主义。渐渐的，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多，每次迎夏更新的时候，网站的首页含沙射影的谩骂总是会把她的消息盖下去。

　　迎夏内心其实是觉得有些微妙的。眼下的这个处境，和她生活了十多年的环境是何其相像。甚至，现在她面对的指责比在家里的时候还要多的多。

　　那些谩骂，却未曾让她心里动摇半分，生出一丝的委屈。反而激励着她不停的向前，夜以继日的完成着正在最新的程序更改。

　　关于夏夏，空暇的时候她心里也想过许多。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夏夏说的那些诛心之论，她真的找不到言语反驳。

　　才离开家的时候，她的心里满是怨愤和委屈，恨不能有什么办法把这个世界上的那些机器人全部都消灭掉。只要他们不存在了，就不会动摇到她和爸妈的关系。

　　午夜梦回的时候，心底却有个微小的声音跳出来。

　　那是夏夏根本就不懂得人类的情感。如果她也拥有跟他们一样的喜怒哀乐，悲欢忧思，她绝对做不出来那样伤害她的事吧。有着机器人先天的优势，她也许，可能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妹妹呢？

　　与其偏激的妄想着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杀掉，不如学会妥协，各自退上半步，以达到某种和谐。

　　午夜梦回的念头在心里扎了根，在她每个清醒的晨昏都会冒出来跟她的内心争斗一番，让她筋疲力尽。直到她最后终于正视了那个念头，她才又重新睡了一个好觉。

　　她也知道，她的这个念头会是多么的危险，如果当真被发现的话，会在圈子里引起多大的动荡。所以她每次更新的时候，每个字的措辞都是小心谨慎的，生怕遭到了这些网民的过分解读。

　　夏夏的私聊又发了过来，字里行间全部都是一家三口的温馨日常。自从她离开过后，那一家人所有的缺陷和毛病似乎也跟着她一起消失不见了。

　　最上方的一条消息，还是之前夏夏不知道以什么心情发出的那一句。她想她了。

　　陈乔有了工作过后，所有的重心又放到了工作上。超市，以及沈玉衡，就是她生活的全部。有时候回来晚了，房间里亮着的灯，也会让她内心温暖许久。

　　自那以后，沈玉衡再也没有跟之前一样神神叨叨的，偶尔还会温情的陪她聊会天，随口提几句工作上的事情。陈乔受宠若惊，自然是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措辞让沈玉衡的心里能够高兴一些。

　　原来，玉衡在技术部居然也受了那样多的委屈。

　　夏夏关注着两人的动向，偶尔休假的时候，沈玉衡会陪着陈乔一起打扫卫生做家里的家务。她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只觉得现在的沈玉衡，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沈玉衡翻了不知道多少遍，现在他闭上眼睛都能一口说出家里哪个位置摆着什么东西，哪本书里夹着什么样的书签。关在隔间里的那个人仍旧整天的不说话，只沉默的吃着一日三餐。

　　自然，该他做的事情那是一件都没做。杨辰去看过他一次，最后还是骂骂咧咧的离开的那个楼层。

　　沈玉衡放下手里的抹布交到夏夏的手上，拿起了一旁放着的手机。

　　杨辰：沈玉衡不是还有个师兄？据说当年也很有天分，你抽空跟那师兄接触一下。

　　沈玉衡把玩着手里的手机，抬眼看了一眼盯着她的夏夏，唇角又扬起了机械化的笑容。模范家庭，人类的相处当真是容易让机器人感到疲劳啊。

　　他的眉头才微微一扬，陈乔就跟着扔了手里的抹布，吩咐他赶紧坐下，走到他身后给他按起了肩膀。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她的这项手艺也勉强拿的出手。

　　沈玉衡闭着眼睛颇为受用，就连陈乔的碎碎念也没放在心上。自从找到工作过后，陈乔现在的唠叨是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那些晒太阳的老人家学会的这个技能点。

　　沈玉衡才有些走神，就被陈乔重重的捏了一下，只得跟着嗯嗯哦哦的附和。

　　上面关于技术部的最新后续发展策略，前几天已经敲定了。在部长不同意的情况下，仍旧以多数票通过了机器人的工作法案。

　　在未来几天，技术部就会迎来一次大变动。到时候，许多跟他一样的机器人就能从这些琐碎的家务中和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中解脱出来了。

　　他睁开眼看了一眼正在洗抹布的夏夏。沈玉衡的资料上写着，这个机器人也是他们才购入不久的吧，也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机会一起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