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36、第 36 章

　　那天被人从公司拖走过后，郑黎在医院躺了好些天都没缓过来。他觉得他这辈子都绝对不会再好了，就连这些年的积蓄，都用来赔付违反公司保密协议的赔偿金。

　　等他出院过后，就该考虑怎么过日子才不会被饿死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公司居然会有人找到他家里来，在打听到那光盘的源头过后，正式约见了郑钧。

　　公司和郑钧谈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在知天命之年，他才拥有了他这辈子第一次的少年意气。

　　郑钧的能力如何，他自然心里有数，就算当真顶替了他的工作，也绝对能够胜任。以后，他再也不用藏着掖着的力不从心着，只用放开对郑钧的权限过后，躺在家里就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何乐而不为？

　　就像此刻，他看向沈玉衡和王海洋的时候，嘴角都咧到了后脑勺。就算他们两个看不起自己又怎样？每家人能够购买的机器人是限量的，现在他们都已经买了那种定制的机器人。

　　以后啊，等他们老了，我就看他们怎么活下去。

　　话不投机，自然落得个不欢而散。郑钧从厨房出来，擦干净手上的水送两人到门外，才重新回了厨房。

　　手里的蔬菜在他的摆布下被切成想要的形状，他冷笑着把那些切好的蔬菜装盘，觉得郑黎高兴的还是太早了。他对于他郑钧来说，眼下不就跟这些蔬菜一样吗？

　　王海洋却比早上的时候变得更加沉默了。他自然是能够知道，这样对于郑黎来说，未免也算的上是一件好事。只不过，他的心里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又有些说不出来。

　　他沉默的跟在沈玉衡的身后，双眼随着沈玉衡的脚后跟一步步往前挪着。好半天，他才说了一句：“郑哥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还是他本来……”

　　视线中的脚后跟停了下来。沈玉衡望着一脸疑惑的王海洋，也只是抬起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你想的没错的附和意味。

　　所幸的是，这一次回到家没见到陈乔摆着的那张臭脸，和满是烟熏和油点的房间。夏夏和陈乔一左一右的站在门口等着他回来，双双迎着他去了饭厅。

　　剑拔弩张的氛围，好似结束了。这莫名让沈玉衡松了一口气。

　　陈乔似乎才刚洗完澡，一头洗头披在身后，还带着未干透的水气和得宜的香气，引得沈玉衡都意外的多看了几眼。

　　这，是周萍跟她商量出来的第二个战术。关于，如何留下沈玉衡的心。

　　陈乔心里知道，在沈玉衡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她就该连忙迎着沈玉衡的视线，娇娇怯怯的回望过去，万千爱意尽在不言中。然而，那个在镜子里看见的那个样子，却如同刻在了她心里一样。

　　把她此刻精心装扮的外壳都剥的一干二净，让她只想逃开沈玉衡的眼神。她的头都快要低到碗里去，若是……若是沈玉衡再多看她几秒，她绝对会忍不住的落荒而逃。

　　夏夏把一切的看在眼里，只觉得可笑。对于陈乔，她从来就不会有旁的奢望，最好陈乔就当她不存在，反而更好一些。

　　而沈玉衡……她对沈玉衡的孺慕之情，到底是出于她的本心，还是因为芯片的权限归属，她一时还弄不明白。不过，在这个家里，只要沈玉衡肯把他的目光分出来几分给她，她的日子总归是要更好过一些。

　　越想，夏夏觉得越是可笑。在芯片升级之前，纵然沈玉衡拥有最高权限，依旧不妨碍她觉得这一家子人都有病一样，永远也学不会和谐相处。在她心里生出那些本不该有的奇思妙想的时候，最多只是心口的芯片一热。

　　而现在，迎夏送走了，她的芯片也更新到最终版本，她终于拥有了不用对着镜子学习就会的喜怒哀乐，拥有了爱憎的资格。

　　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关于七情，她最先尝到的竟然会是害怕。

　　陈乔的左手把手机握的死紧死紧的，只等沈玉衡一走，就拿着手机冲出了房间。她站在书房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的转身出了门。

　　就连门口的保安大爷，她都是下意识的避开。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翻开周萍发过来的各种照片和信息。

　　她有心想跟初遇沈玉衡的时候一样，拿出一往无前的架势跟在他的身后，以此摆明自己的态度。然而，只是失业这一条，就跟抽了她的脊梁一样，让她觉得再也挺不起胸膛。

　　夏夏却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就此揭过。陈乔……陈乔……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就觉得心底发寒。就连迎夏她都能毫不犹豫的送走，更何况现在的自己？把自己也送走也就罢了，她最怕的是，她会被陈乔某天突然疯了一样的扔到售后部直接申请报废。

　　他们毫不在乎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这种生死被别人握在手里，又混不在乎的感觉，实在是让夏夏难以忽视掉心里寝食难安的感受。

　　浓郁的茶香四起，夏夏敲开了书房门。闻着茶香，沈玉衡坐直了身子，半靠在后面的靠背上闭上了眼。

　　夏夏懂事的走到他的身后，抬起手力度适中的按摩着他的肩颈和头顶。沈玉衡一天到晚绷的紧紧的神经，才缓缓松快了一些。

　　还好，还好有夏夏。让他不至于那么累。

　　夏夏垂眸看着沈玉衡舒展开的双眉，话到嘴边复又咽下。奇怪的不舍感受铺满她的胸腔，她有些迷茫的走着神，这股不舍又是因为什么呢？

　　手上动作一重，沈玉衡就吃痛的睁开了眼，他拉过夏夏的手握在手心：“今天她没有为难你吧？”

　　还在思索中的夏夏，脸上茫然之色更重，脑海里的念头翻来覆去的转了几个圈，等理解过来这句话里的她指的是谁过后，那满腔的不舍竟变得分外服贴。

　　原来，竟然是不舍看沈玉衡难过的吗？

　　“她就是没了工作有些不适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沈玉衡握住的那双手一僵，让他的心里也没来由的一紧。

　　那句别跟她一般见识的话，夏夏自然是理解明白了。不过就是要自己让着她一些，如果受了什么委屈的话，就暂且忍一忍好了。旁的，也无人能为自己做主。

　　刚才胸腔还满满当当的不舍情绪，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从沈玉衡手中抽出自己的那双手：“爸，我知道的。我只是有些担心妈，这些日子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算学着做家务，也并没有高兴多少。假如可以的话，爸你帮她想想办法吧。”

　　“就算我受些委屈也没有关系，就算妈她不喜欢我不要紧，我只是想要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我就怕……”夏夏咬住下唇，一脸犹豫的开口，“就怕以后妈再像这样出门过后，某一天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玉衡在小区楼下找了好几圈，才在一大丛盛开的梅花林里找到陈乔。陈乔背对着他坐在长椅上，每隔一会就搓搓手往掌心哈上一口热气。

　　陈乔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一直就没有弄明白过。从开始的在一起，到现在的被疏远，所有的一切主动都是陈乔做的。到底她心里在想什么，明明自己和夏夏都在家里，她宁愿在这个地方受冻，都不愿意在家里呆着？

　　他走到陈乔的身边，站在她身后的风口位置，不出几分钟，那冷风就吹得他鼻尖通红。陈乔这时候才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回头看到是他，竟然是站起身拔腿就跑。

　　沈玉衡：“……”

　　夏夏煮好了姜茶守株待兔。受惊的陈乔推开门，她就捧着姜茶迎了上去。陈乔的身子往侧边一避，胡乱的往前一挥手。

　　沈玉衡打开门，正巧看见陈乔推开夏夏手里的姜茶，嘴里胡乱喊着让开，逃一样的回了卧室。姜茶倾倒的那一刻，夏夏还不忘把杯子往自己身前带了一下，用身子挡住陈乔的方向溅射去的热水。

　　她挽起的双臂，瞬间红肿一片，红色的燎泡大大小小的冒了起来。夏夏忙碌的捡起地上的玻璃渣，红着眼对着沈玉衡道：“爸，你小心脚下，别踩到碎片了。”

　　沈玉衡追出去的脚步一顿，他看着夏夏顾不得处理自己的伤口，又从厨房端出来一大杯滚烫的姜茶：“爸，还是你给妈送过去吧，受了凉不驱寒的话，小心感冒。”

　　“你的手……”

　　“没关系的，不疼。”夏夏连忙把双手背在了身后，说出的话带着鼻音，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只不过，她仍旧双眼定定的望着沈玉衡，又补了一句。

　　“真的，我不疼。”

　　沈玉衡被推着进了卧室，把手里热腾腾的姜茶放到了床头。看着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近乎颤抖的陈乔，隔着被子抚了抚她的后背。

　　原先准备的肺腑之言，一时竟有些说不出口了。他的眼前，想起的全是夏夏红肿的手臂和那一句我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夏夏她已经不是那种金属的机器人了啊，也会感觉到疼痛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