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34、第 34 章

　　林元白的话，让沈玉衡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缓了好几秒，才理解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他笑着揉了揉眉心：“师兄，你这又是想到哪里去了？那些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如果我们对那些机器人没有绝对的控制权限的话，当时政府就不会首肯它的上市的。”

　　沈玉衡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林元白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这次判断出了错，也许那个叫止休的年轻人，不过就是一个人类呢？

　　林元白不说话，沈玉衡倒是难得的好心情的絮叨了几句：“你当时改行的时候我就想劝你来着，现在这年头还有多少人生孩子啊。你说你去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做什么，之前我们还老是担心你，生怕你将来把自己给饿死了。”

　　林元白跟着笑了两声，连日心中的恐慌淡了下去，随着沈玉衡一起陷入了青春年代的记忆。草草聊了几句，林元白主动跟沈玉衡汇报了迎夏的情况，在沈玉衡的沉默中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过后，沈玉衡仍旧陷在林元白带起的话头里。也不知道林师兄到底知不知道，当年他们兄弟几个，现在剩下的好像也就只剩下他们俩了。

　　沈玉衡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谭乐章一副已然站在他跟前许久的样子。见他过后，才皱着眉道：“明儿个你们新同事就过来了，你抽空把郑黎的工位收拾出来吧。”

　　“这么快？”王海洋竖着耳朵搭了句腔。

　　“咱们这里又不比外头，每一项工作都耽误不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说完，谭乐章似乎叹了一口气，忧虑道，“新同事来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

　　沈玉衡和王海洋大眼瞪小眼，等谭乐章走了过后，王海洋才凑过来小声说道：“沈哥，你有没有觉得巡察组的谭老大有些不对劲？”

　　“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王海洋自然不愿意担了这个爱管闲事的罪名，连忙道：“你说明天来的新同事到底会是谁？谭老大那个样子都让我这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什么人啊，还一定要交代我们俩跟他和平共处？”

　　“难道他不交代，我们就不能和平共处了？沈哥你说是吧，咱们俩可是跟那小白鸽一样的爱好和平。”

　　“沈哥你说句话，你别又不吭声……”

　　“沈哥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沈哥……”

　　这一天到晚又是林元白莫名的假想忧思，又是谭乐章的特意叮嘱，沈玉衡身心俱疲，觉得最近这些日子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回到家才推开门，他就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眉头皱的死紧，恨不能马上转身离家出走。自从陈乔接手家务过后，开始夏夏做的底子在那，他只需要每天忍受一顿有些折磨人的晚饭而已。

　　而这小半月的累计下来，各处疏漏终于都堆成了大工程。一推开门，勤恳的扫地机器人就热情的冲了过来，肚皮带着几分滑腻的湿气在他踩过的地面擦了一遍。

　　地上两个明显的脚印消失过后，又泛起了微微发亮的油光。沈玉衡深吸一口气走进饭厅，陈乔正在厨房手忙脚乱的炒着菜，不时传来一声被油点溅到的惊呼声。

　　夏夏和他对面而坐，两个人俱是沉默寡言。夏夏的目光死气沉沉的望着他，带着沉重的让他后悔不已的寄托。

　　他连忙垂下头，用纸巾把面前桌子边上一个红色的油点反复擦拭，避开夏夏的视线。自从迎夏走了以后，整个家里的氛围更加沉重。

　　日子一天一天过，沈玉衡却觉得这日子好像一天比一天更加没意思。同时，他的心里也是万分的后悔，当时给夏夏芯片升级的时候，不应该参杂进还不稳定的七情程序。

　　原本的夏夏让他多快乐啊，不论他和陈乔怎样对她，永远都是一张笑脸。不会哭，不会躲在他的身后，不会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不会用失望的表情变成压在他心口的巨石。

　　夏夏，仿佛变成了第二个迎夏。

　　而陈乔……陈乔也一天一天的更加不可理喻。

　　两个人坐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陈乔才端着做好的饭菜从厨房走了出来。她用板正的一张脸朝着沈玉衡扯了扯嘴角，把身上的围裙拽了下去，才叮叮当当的把碗筷摆好。

　　夏夏如同木头人一样的呆呆的坐着，看陈乔把分好的餐盘放到她和沈玉衡的面前，然后就慷慨落座。夏夏才连忙抬起头，猛地看向了厨房。

　　沈玉衡脖子扭的卡擦一声响，厨房也只有用过的锅碗瓢盆，里面装着的水上面还浮着油污。

　　陈乔的筷子不耐烦的在碗边上一敲：“别看了，她本来就是个机器人，还学人吃什么饭，反正不都是不会饿死嘛，还纯粹是浪费粮食。”

　　沈玉衡放下手里的碗筷，脸色阴沉的都快能扭出来水：“夏夏现在跟那些旁的机器人不一样……”

　　不等沈玉衡说完，陈乔就冷笑一声打断了他：“再怎么不一样，还不就是个机器人吗？”

　　“夏夏她现在……”

　　“你们公司啊，机器人啊那些事你别跟我说，我也不爱听，我现在看到这些机器人就烦的要死。沈玉衡，你爱吃就吃，不能吃的话，你就带着你的宝贝机器人给我滚。”

　　陈乔的唇角紧绷成一道线，脸色铁青，右手握着筷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精致的卷发被她用一根橡皮筋随手绑在了脑后，一张脸素面朝天，浑身上下散发的都是油烟的味道。

　　沈玉衡最近回来，哪怕有再多的时间，都不曾多看过她两眼，也不曾陪她说过话。家里的这些家务，让她顾此失彼，今儿个路过镜子的时候，她被镜子里的那个人吓了一大跳。

　　她甚至觉得，也许那个叫陈乔的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这个，不过就是一个就连家务都做不怎么好的机器人罢了，不需要旁人的关心和安慰。

　　是，地面墙角的脏污，连自己都险些吃不下去的饭菜，总算让她明白了，她就是连家务都做不好。

　　这种无力的挫败感，她知道，就算她抱着沈玉衡嚎啕大哭沈玉衡也不会明白。就好像，当时迎夏面对夏夏的时候，各种无力的抗争和委屈，她也看不明白一样。

　　面对这样的自己，陈乔心中仅存的骄傲早已经荡然无存。若是现在要她对沈玉衡说上两句体己话，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恶心，更遑论去跟沈玉衡祈求他永远不要放开她了。

　　不怪玉衡，怪她自己。怪她自己没本事守住自己的工作，不得不落入这样的境地。

　　她只是，她只是……

　　暴躁的发完脾气过后，她吸了吸鼻子塞了一大口饭，憋红了眼眶。她只是还来不及精通所有的家务，来不及学会家务和精致两全，来不及适应没有工作过后跟别人和平相处。

　　她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鼓着腮帮子恶狠狠的往下咽，噎出了满脸的泪水。她连忙眨了眨眼，趁着低头的空隙把那些眼泪全部眨落进面前的饭碗里。

　　不怪他，不怪他沈玉衡。

　　已经很多天没有吃饱饭的沈玉衡，耐心终于用尽了。虽然不至于跟面前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大声嘶吼，他也只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把面前的饭菜全部推到夏夏的面前：“从明天开始，所有的家务和权限，你全部还给夏夏吧。”

　　正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的陈乔心中一惊，手上一用力过猛，原本就被她敲了一条不起眼的缝的碗，被她顺着那缝隙掰成了两半。

　　鲜血从指缝汹涌而出，桌面上洒落的那些饭粒也被染成鲜红色。她却犹如感受不到痛一般，心中还未停止的念头失控的低声喃喃出声。

　　“不怪他，不怪他沈玉衡。”

　　转身离开的沈玉衡，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晚饭，自然是再也一口都吃不下去。她坐在浴室的镜子钱，看着自己飞速衰老下去的那张脸，越看自己都觉得越可怕，也越看越想哭。

　　她伸出手想要帮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轻声问她：“陈乔，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好可怕。”

　　浴缸的水面上，再也没有如同往日一样铺满了玫瑰花瓣。她泡在浴缸洗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洗不掉身上烟熏的油腻味道。

　　全身上下的皮肤被她擦的通红，她披着浴巾逃一样的从浴室跑出来，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就冲回了卧室，把自己藏进了被窝里才瑟瑟发起抖来。

　　所有家电家居的权限，都被沈玉衡重新还了回去。房间外面，传来井然有序的响声。整个沈家，以龟速逐渐恢复整洁。

　　冰箱里还有些陈乔没用完的菜，夏夏挽起袖子，重新走进了厨房。

　　沈玉衡终于又活过来了。

　　早起的早点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衣服都是被熨烫的整整齐齐送到他们房间的门口。他再也不用穿着皱巴巴的如同梅干菜一样的西装出门了，也不用在王海洋的追问中左支右拙了。

　　活过来的沈玉衡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只不过，一看到那个新来的同事，他的心又瞬间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