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故旧人》第六只螃蟹

50、崩溃

　　江语童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现在是凌晨四点，天还没亮，路边的路灯自上而下照着，投射出她孤单落寞的影子。
　　江语童站了许久，忽然听到了汽车刹车的声音。她抬起头，发现是一辆大巴。
　　“小姑娘，上车吗？机场线。”
　　车门打开，乘务员姐姐探出了个脑袋好像在看她。江语童没戴眼镜看不清，她抬起头，弯了弯冻僵了的手指，问：“机场离这远吗？”
　　乘务员姐姐点头，江语童二话不说就上了车。
　　远就好。
　　远一点，离这里远一点......
　　她脑子里只有这么个念头。
　　江语童把头磕在窗户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飞驰的街景，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有很多杂乱的东西。她活了快十七年，从她有记忆起到现在，发生的事情一帧一帧地穿插播放，她找不到规律。
　　好像上一秒她还在北浅的雪地里跟别的孩子打雪仗，下一秒她就站在了一棵玉兰树下看着远方。朦朦胧胧的，她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好像一个机器，已经到了某种极限，马上就要废掉了。
　　江语童想，机场也好，她没拿手机，就这样随便在郊外找个地方躺着饿死冻死，也没人能找到她。
　　江语童就这样想着，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竟然也安定了下来。
　　远处的天边冒了点亮光，江语童目睹了天色变亮的过程，大巴也停了下来。
　　江语童从兜里掏出所有的现金交了钱，伸手扶着能支撑的一切下了车。乘务员姐姐在她后面看得心惊肉跳的。
　　江语童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进食了，也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合眼了。她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一个人呆在又大又空荡荡的机场门口，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突然从心里冒出来，把她整个人都吞噬掉了。
　　风刮得很大，呜呜作响，江语童被吹得从骨头缝里漫出无尽的冷意，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找个地方让她去死吧......
　　全世界，全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没有人在乎她的死活，没有人会记得她。
　　江语童用手挡着风往前走，却没有任何用处。她泄了气，自暴自弃般地往前跑。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跑吧！跑到那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去挖一个坑，做你的坟墓。你躺在那里，周围只有风的声音，再没有别人能打扰你。你会安息，你会永存，你会无忧无虑地活着。你不用去想自己是谁，因为那时，你不会在乎自己是谁。”
　　江语童想，跑吧！
　　跑吧！离开这里吧！！
　　可是，她跑不动了啊，还撞上了一堵墙。
　　好硬啊，好疼啊。
　　为什么这么难啊？她只是想死啊......
　　江语童缓缓闭上眼睛，听着风的声音，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长眠了。
　　长眠于此，在一个不属于她的地方，掘一座孤坟。
　　......
　　“滴，滴，滴......”
　　江语童缓缓睁开眼，被光刺到了，下意识闭上了眼。
　　她以为自己死了，可是再睁眼，却没有任何死了的感觉。她能感觉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打着针，旁边还有一些仪器在响。
　　她还感觉自己很渴。死人会有这些感觉吗？
　　“醒了？”
　　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江语童转头看去，只看见了个男人的轮廓。
　　大概是个中年男人吧，她判断不出年龄，却能看出他衣冠端正，应该是个非富即贵的人。
　　“我......”江语童回想着自己下了车以后的事情，发现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只能说：“抱歉，是我做了什么离谱的事情吗？对不起，我真的记不太清了。”
　　男人没有说话，江语童觉得自己已经凉了，自暴自弃地说道：“如果我冒犯了您，在我能力范围的赔偿我都会给。我没有家人，他们没法给我掏钱。您需要我做什么我尽量......”
　　“没有家人？为什么？”
　　江语童不说话了，他却继续问：“穿这么薄一个人跑到机场，为什么？”
　　“......”
　　“身上不带手机不带钱，为什么？”
　　“......”
　　“一下子就晕过去了，为什么？”
　　他问了很多，很遗憾，江语童都给不出答案。江语童盯着天花板看了会，自嘲一笑，用左手直接拔掉了正在输液的针头。她在男人愤怒悲伤的目光中坐起身，穿上鞋子就要走。
　　“站住。”
　　“医药费我会付，谢谢叔叔。”江语童说完这句话就要离开，结果被人攥住手腕，还摸了两下。
　　江语童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又惊又吓：“你干嘛？！”
　　那人似没想到会这样，缓缓抬起头，语气竟是有几分哽咽：“你是想......自杀吗？”
　　江语童后退一步，对着他点了头。
　　她虽然看不清，但却明显感觉这个男人像是受了打击，肩膀一下子就塌了下来。
　　“叔叔，”江语童刚开口就有种后悔的感觉，她何必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些话呢，可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您的故事，也不太想知道，我不想当一个聆听者了。我已经没什么在乎的了，您今天就当没遇见过我吧。对不起，我不是很在乎我这条烂命。”
　　“为什么？”
　　“因为......就像医院里躺着的那些绝症患者，每天疼得恨不得能安乐死。”江语童咧开嘴，无所谓似的笑了两声：“我也一样。”
　　因为活着实在太痛苦了。
　　因为活着能带来的，只有痛苦啊......
　　他没有对此表示什么，而是说了句让她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话。
　　他站起来，用热切又忐忑的目光注视着她，说：“语童，我是你父亲，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可以么？”
　　江语童那一瞬间感觉天都塌了。
　　父亲......
　　母亲......
　　他们是什么人？能对她好么？会关心她，爱护她吗？
　　不会。
　　她的父亲自小就把她丢下，十几年来再没见过她。
　　她的母亲从小就开始打骂她，组了新家庭再不想见到她。
　　她才不要什么父母，她才没有什么爸妈。
　　她不需要！！！
　　“走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滚！！！”
　　江语童崩溃了，而崩溃的代价就是，她再也找不回自己了。
　　那个懵懂单纯天真的孩子，那个一腔热血浑身斗劲昂扬的女孩，那个对未来有无尽憧憬的少女......
　　她再也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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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解锁新剧情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