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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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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一次伤心吐血,宣卿怀从未在韩拾敬面前表现得如此动情过。
他自知自己口拙嘴笨,根本做不好说客的角色,只能将自己从未袒露过的内心剖开,让师祖审视,希望能让师祖改变主意。
他所接受并遵循的各种教束,让他做不出与长辈们动手的行为。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此计不成,师祖仍执意要杀师弟,拼尽全力总能为师弟挡下第一击。
时间在呼吸间溜走,宣卿怀觉得自己仿佛等了数个春秋,身上的冷汗湿了又干,终于等来了韩拾敬的答复:“向我证明你的道心。”
宣卿怀撑着一口气不敢松,将脊背挺得更直,“请师祖吩咐。”
韩拾敬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过身旁一个细长锦盒递到了宣卿怀面前。
宣卿怀双手接过,看到锦盒上有数道封印,立刻屏息凝神,小心翼翼打开了锦盒。
淡淡的黑气从锦盒里冲了出来,宣卿怀觉得周遭骤然冷了许多。
黑气很快散尽,一切又恢复如初。
一支通体鎏金,造型细长的箭头静静躺在锦盒中。
他定睛细看,鎏金部分是无数蝇头小字,隐隐有灵力波动,极有可能是种罕见的咒符。
虽然还不知道箭头的名字和来由,可宣卿怀能肯定,这定是一把神器。
隔着锦盒,也能感受到箭头蕴含的威压并不比韩拾敬身上的弱多少,甚至还有种饱历鲜血的杀意。
等他看够了,韩拾敬道:“两年之内,将此物为你所用。我才会相信你的道心依旧。做不到,我还是会杀了他。”
宣卿怀并不惊讶师祖的要求。
既是神器自然不是谁都能用。
如不凭借自身的灵力将其驯服,别说动用,十之八九会被神器反噬。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灵力输入进箭头。
甫一接触就被强大的力量反扑过来,若不是他撤得当机立断,怕是连丹府也会受伤。
仅仅一瞬间,宣卿怀便了解到,想要降服这个箭头,自己必须把灵力境界再提高一层。
两年,再破镜,自己能办到吗?
他毫无把握。
他并不害怕破境失败后的反噬,只担心若自己碎丹沦落为常人,会彻底丧失保护师弟的力量。
这次拿来冒险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还有师弟的命。
见宣卿怀面露犹豫,韩拾敬问道:“你不愿意?”
“师兄,答应他,结果我们一起承担。”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房门也同时被推开。
宣卿怀吃惊扭头,看到江寻煜一脸凝重走了进来。
他手上捏着个残破的斗笠,走动时几片脱落的碎竹掉向地面,瞬间化成黑气消失不见。
江寻煜当着两人的面把斗笠小心翼翼收进混元乾坤袋,对着韩拾敬恭敬行了晚辈礼,“晚辈江寻煜,见过韩掌门。”
听江寻煜自称晚辈,宣卿怀心头一抽,旋即又见到他对自己笑了下说:“实在不放心,跟着来看看。”
一瞬间,宣卿怀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什么师祖、箭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方才一直被压迫到透不过气的感觉也弥散殆尽。
是啊,既然躲不开,就一起承担吧!
自己的剑,自己的命,都给他,便无憾!
宣卿怀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将手中锦囊平举到胸口,沉声道:“弟子遵命。”
从踏进房门的那刻起,江寻煜便感受到韩拾敬一直在审视自己。
自己已不是当年在大殿上毫无防备的天真少年,如今韩拾敬很难再看穿他的神魂,将他“杀”得片甲不留。
只是细算起来,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对于他来说,韩拾敬仍是个陌生人。
陌生便是难以预测的代名词。
韩拾敬灼灼眼神中似有刀锋剑意,刺得他有些心慌。
可他不敢表露出来,至少在师兄答应之前,他必须表现得沉着冷静,免得让师兄更加担忧。
他故意放缓速度,将斗笠收回混元乾坤袋,让自己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想清楚如何应对。
等听到宣卿怀终于接受,江寻煜暗中松了口气,这才敢慢慢回望韩拾敬。
韩拾敬的眼神在他脸上一滑而过,命宣卿怀带上锦盒,带着两人离开了“褚霞堂”。
此时些微曙光从东边露了出来,修炼勤勉的弟子已经起床,一天的热闹即将开始。
两人不敢多言,跟着韩拾敬来到后山竹林。
一别经年,眼前的竹林似乎更茂盛,也更凄冷了。
不知它们是否也因为少了热血少年的陪伴,感到了寂寞?
“咦,什么时候多了个竹屋?”江寻煜好奇问道。
宣卿怀同样感到讶异,毕竟他也很久没来这片竹林练剑。
三人站在竹屋外。
韩拾敬告诉江寻煜,在宣卿怀闭关的两年内,他必须住在这间竹屋里,片刻不能离开。
面对几近强逼的要求,江寻煜用眼神安抚下不安的宣卿怀,主动抬脚走到了竹屋门口。
就在他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一道轻风从林间拂过。
强烈的灵力波动将竹屋和江寻煜整个儿裹挟了起来。
这一变化完全出乎两人预料。
宣卿怀急急走上前,毫不意外被环绕的法阵挡住,再也无法前进。
与此同时,江寻煜猛然转身,伸手摸了把似有似无的法阵。
一股痛意立刻从掌心传到手臂上,手臂瞬间就抬不起来了。
“师祖,能不能让师弟住到原来的客舍去?”宣卿怀看到他脸上的痛苦表情,下意识恳求道。
韩拾敬没有回答,而是指着竹屋屋檐上一根特长的横竹道:“这个法阵每过一个月就会往里收缩一点,等这根竹子被绞光后,法阵就会将整间屋子和屋子里所有东西碾成粉末。记住,你们只有两年时间。”
气氛顿时被凝住了。
看着横竹被磨平的头,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看来除了按照韩拾敬的话去做,他们别无选择。
江寻煜目不转睛看着宣卿怀,深吸了口气,“师兄,虽然听着有些矫情,不过我还是想说——我等你来救我。”
宣卿怀也目不转睛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我以性命担保,定能救你出来。”
许下承诺,宣卿怀走得很坚决。
江寻煜目送他的背影彻底消失,等了片刻后,轻轻叹了口。
“韩掌门为何骗他?”
同样目送宣卿怀离开的韩拾敬转过头来,淡淡道:“何出此言?”
江寻煜收回视线,神色中略带怒意,“师兄从不会怀疑身边人,对您更是无比尊敬。您若想将他留在北埊峰上修炼,大可坦然相告,根本不用骗他,更不用以我为质,让他心神不安。”
面对江寻煜的责问,韩拾敬聚精凝神和他对视片刻,径直走进了法阵里。
方才还尽职挡住两人的法阵对他的举动视若无睹,仍似有似无笼罩着整个竹屋。
“我们需要好好聊聊,进去坐吧。”
在竹屋内面对面坐下,韩拾敬抢先问:“怎么看出来的?”
江寻煜知道自己猜对了,要不是看在韩拾敬是他们师祖的份上,此时此刻他真想骂几句脏话。
“很简单。您告诉师兄,当年在大殿上就想杀了我,根本就是谎言。那时您的确彻彻底底审视过我,可却有威势无杀意。既然当年的事为假,后面的话自然不可信。退一步来说,以您的实力和身份,真欲置我于死地,伸伸手就能办到,何必大张旗鼓告诉师兄?所以您真正的目的是师兄本人,我只是个被利用的工具罢了。”
江寻煜说完,韩拾敬的脸上露出了欣赏的表情,眼神也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柔和又温暖,令江寻煜心头微动。
“云观他们没说错,你果然很聪明。被你猜得八九不离十,我也不怕坦然承认,我就是要逼卿怀在短时间内破境。你先别急,你还是不太了解卿怀,如他自己所言,灵力精进最快的时候正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承受莫大压力的情况下。我刻意营造出眼下的局面,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当年他只为了看一眼你遇险时的场面,便能顺利冲破死关,现在自然能为了救你成功破境。”
“您给的时间太短了,就不怕师兄压力过大,适得其反吗?”
“我看中的弟子,自然有过人之处。”
江寻煜不知道是什么给了韩拾敬如此坚定的信心,他自己倒是被对方感染,悬着的焦虑渐渐平复下来。
“既然您的目的达到了,我就不用留在这里了吧?”
“不行。”韩拾敬斩钉截铁道,“我告诉了你真相,并不意味我也想让卿怀知晓。如你所言,他对我十分崇敬,若发现我有意蒙骗,对他、对我、对整个易清派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把这台戏唱完。当然,你留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老狐狸!江寻煜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句。
不过只要对师兄有好处,别说两年,二十年他也可以等。
“好了,既然你问完了,该轮到我提问了。”
在决定现出身影的时候,江寻煜就猜测过韩拾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毕竟他们之间除了宣卿怀,还有很多话题,比如师父。
果然他听韩拾敬沉声问道:“你活着,显然当年我们看到的都是假象。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师父柳景雪真正的死因和凶手的身份。”
江寻煜垂眸沉吟片刻,缓缓抬高视线,慎之又慎地问:“韩掌门,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
他话应刚落,韩拾敬立刻绷住脸,摆出了大派掌门应有的威严,“第三次,你又叫错了,你可以叫我掌门或师祖,但不该叫我韩掌门。从你拜入景雪门下起,你就是我易清派的弟子,哪怕你学了再多别家本领,用了再多别家宝器,只要我不开口逐你出师门,你就别想摆脱弟子身份。再叫错一次,自己去刑门领罚。”
江寻煜呆呆看着神情凝重的韩拾敬,心里五味杂陈。
他发现自己很难分辨韩拾敬究竟是不是在说谎。
但眼下这种局面,就算对方说谎,他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