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红尘》鱼目

37、第 37 章

　　因为没查清楚今天偷袭的敌人究竟是谁，五名弟子不敢再睡，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干坐在山洞里。
　　唐驰骤百无聊赖看来看去，冷不丁被他看出个问题。
　　他不敢置信地反复确认，越来越觉得自己没错。
　　想要和别人交流的念头越来越强，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向宣卿怀行了个礼，压低声音道：“宣师叔，我和李闻霁去给大家找点水来。”
　　见宣卿怀点头，他立刻拉着莫名其妙的李闻霁莫名出了山洞。

　　走出很远，唐驰骤凑到李闻霁耳边，谨小慎微地说道：“你觉不觉得前尘和宣师叔长得很像？”
　　李闻霁听到恨不能用手去捂他的嘴，“你疯了，背后妄议尊长是要被罚的。”
　　“少吓唬人。说别人长得和宣师叔像算哪门子的妄议？”
　　李闻霁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轻嘘了口气，冲他微微颔首算是答复。
　　唐驰骤立刻兴奋起来，他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说：“看吧，我就知道不是我的错觉。之前没发现，他们俩坐一起的时候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么说吧，比起驰念大哥，宣师叔更像前尘家里人。”
　　“你别太夸张了，五官是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

　　两人回到山洞时，宣卿怀正在闭目冥思。
　　少了两道凌厉的眼神，整张脸柔和了许多。
　　唐驰骤越看越觉得像，李闻霁被他带着也觉得很像。
　　不过这话他们也就私下闲扯两句，有林晚鸣盯着，谁也不敢乱说话。
　　众人一夜无话，清晨时分昏迷的弟子和驰念分别醒了过来。
　　见他们无事，宣卿怀又单独去了趟昨夜的石屋。
　　浓重的黑雾已然散尽，明明那么危险的情况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要不是亲眼所见，宣卿怀也不信昨晚这里有场偷袭。

　　等他回到山洞，不期然发现驰念竟然带前尘告辞了。
　　“他们有说去哪里吗？”宣卿怀问林晚鸣。
　　“没有，驰念大哥只说要去采药，并没有告知详情。”
　　林晚鸣见宣卿怀特别关心这两人，还以为他查到了什么不妥的地方，“宣师叔，有什么问题吗？”
　　宣卿怀没答话，只是让他们把与两人认识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都是邂逅，都是先撞到了前尘，想到自己的经历，宣卿怀说不清哪里不对劲，但却有着隐隐的担忧。
　　“他们往哪里走了？”
　　李闻霁指了个方向，宣卿怀吩咐他们尽快回归北埊峰，自己则朝着指明的方向追了下去。

　　宣卿怀追得很急，整个人脚不点地，鹰腾鹘落般在山谷间往前飞驰。
　　这里只有两条道，一条是回北埊峰，一条则通往赤空岭。
　　听闻驰念要去采药，宣卿怀便下意识觉得他肯定又去了双虚阴地。
　　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是没看到要找的人。
　　按照两人的脚程，绝不会比自己快这么多。
　　宣卿怀断定是自己走错了路，返回来路又细细探查了一番，果然让他在半途中找到了条被野草覆盖住入口的羊肠小道。
　　看路边的野草折断口尚算新鲜，应该是不久前刚有人经过。
　　他毫不犹豫追了下去，心中却想着为何两人对这片地形如此熟悉。

　　小道很崎岖，看道边厚厚的落叶和比人高的野草，肯定鲜有人踏足。
　　途中有很多转弯和分岔，每到一个分岔口他都会停下来仔细搜索，有十足把握后才继续追赶。
　　越走他越觉得可疑，附近根本没有值得采摘的草药，显然驰念他们撒了谎。
　　等走出小道，宣卿怀愣住了。
　　路尽头不远处是个镇子，看着不是很热闹，但这里已经不属于双虚阴地范畴。
　　一路行来他竟没察觉自己在何时离开了赤空岭。
　　宣卿怀看了下路边的地界石碑，快步走进了这个叫“上雍”的镇子。

　　今天没有集市，镇子上行人不多，宣卿怀脚下快，一炷香时间便把大街小巷都寻了个边。
　　正当他怀疑驰念和前尘并没有进镇时，两个身材颇高的人从一家客栈里走了出来。
　　两人显然很熟稔，边说边笑好不热闹。
　　宣卿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驰念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间或闪过几丝狡黠，仿若当年那人端着“金不换”，对着自己笑着说“宣师兄，请喝茶”。

　　驰念把甘静啸送到客栈门口，商量着等些日子回趟“九数阁”找甘若离喝酒。
　　忽然间，手腕被人狠狠抓住，牵连到了手臂上的伤，让他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甘静啸见状怒劈一掌，想把来人打退。
　　哪知对方竟是不躲不闪，正面和自己对了一掌。
　　啪一声响，甘静啸被退了半步，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幸亏两人都顾忌着旁人，没有运用灵力，只是以武道交手，否则一个三重境后期和一个四重境前期全力对击，怕是整个镇子都会受到波及。

　　甘静啸惊道：“宣卿怀，你干什么？快放手。”
　　宣卿怀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眼神牢牢锁定在驰念身上。
　　奇怪的是，当他握住驰念手腕的时候，对方的眼神又变了，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感觉。
　　就在他准备松开的瞬间，对方一句话却令他把手腕捏得更紧。
　　“望舒公子，换只手薅行不行？”

　　宣卿怀刚想说话，眼角余光瞥到驰念衣袖上有血渗了出来，惊觉自己抓住的竟然是他受伤的手。
　　他忙松开手，冷不丁被甘静啸一掌打在肩头，蹬蹬退了两步。
　　看到驰念手臂上的血，以为他被宣卿怀打伤，甘静啸怒火冲天，还要上去再斗，却被驰念一把拽住，“冷静点，这伤和他无关。”
　　驰念又望向宣卿怀，确定刚才甘静啸的攻击并没造成什么伤害，暗中松了口气。

　　若说今日宣卿怀出现在这里仅是偶然，说什么驰念也不会相信。
　　“望舒公子、甘阁主，这里人多眼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说什么说，先给你治伤要紧。”甘静啸的语气很是不满。
　　宣卿怀看着血污逐渐变大，点了点头。
　　三人回到客栈房间，甘静啸二话不说掏出外伤药放在桌上，然后打算上手脱驰念衣服。
　　驰念慌忙退开一步，抓住自己衣襟道：“甘阁主，我自己来。”

　　甘静啸藏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听他这么说便咬牙切齿道：“自己来？真长本事了，受伤了竟敢不告诉我，看这次我还放不放你走。”
　　驰念知道这人在气头上，只能撸顺毛，“让你帮忙也行，但你得先冷静下来。”
　　“知道了，啰嗦。”
　　甘静啸嘴里抱怨着，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
　　解开长袍和贴身里衣后帮他撒上药粉，再用干净白布细细包好。
　　驰念本想提醒他宣卿怀还在房里，转念一想反正都是男子，无所谓看不看。
　　宣卿怀把两人间的对话和表情尽收眼底，等看到驰念衣服下偶尔露出的条条伤疤，觉得心头似乎被压了块石头般又沉又闷。

　　等处理好伤口，三人围坐在桌边，驰念先道：“望舒公子，特意来找我所为何事？”
　　宣卿怀见甘静啸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也就直接问：“早上你为何走得那么急？”
　　“我和甘阁主约好了今日在这里碰头，所以没来得及和您道别。”驰念答得又快又坦诚。
　　宣卿怀很想问他为何要见甘静啸，但却问不出口。
　　“我去了昨夜遇袭的地方，那里一丝痕迹也没有。现在除了你身上的伤口，完全没了线索。”
　　驰念讶异地说：“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伤口您方才也看到了，只是普通擦伤。至于昨晚，我受伤后就被贵派弟子保护在中间，几乎没看到什么东西。”

　　这些答案本就在宣卿怀的意料之中，可听他亲口说出来后却隐隐有些失望。
　　一路追来时，他不断告诉自己，等见了面就可以问到些蛛丝马迹。
　　眼下面对面坐在一起，宣卿怀才发现那根本不是自己真实的意图。
　　他不是来追问详情的，只是想再看一眼，再确认一下。
　　方才在门口，看到他露出同样的眼神，听到他说出同样的话，他快要产生种疯狂的想法。
　　而现在定定望着对方坦然自若的表情，很难再找到熟悉的感觉，也让他明白自己或许错得离谱。

　　“宣卿怀，你问完了吗？问完可以走了。”
　　甘静啸很不喜欢他看着驰念的表情。
　　明明是出了名的清冷疏离，明明对世俗感情毫不在意，为何能露出几近痴狂的眼神？
　　宣卿怀将视线移到了甘静啸身上。
　　对这人，他以前没有什么看法，只是在想到他凄惨的经历时会有一丝丝的同情。
　　但他知道，像甘静啸这样高傲的大派弟子，哪怕是暂时跌落尘埃也不需要任何同情，所以也就从未表达过。
　　可今天不知为何，甘静啸言谈举止中流露出的理所当然让他觉得十分碍眼。

　　“我和他说话，与甘阁主何干？”
　　房内两人被他过于冷淡又直接的语气说愣了。
　　反应过来，甘静啸冷笑一声说：“你在质问我九数阁的人，还好意思问与我何干？”
　　这回轮到宣卿怀讶异，他用眼神询问驰念，驰念点了点头，“我为九数阁干活。”
　　宣卿怀即刻想到他总是到处采药，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甘阁主既然如此袒护自己人，却为何逼一个二重境修仙者去赤空岭最深处采药？那里会遇到什么，甘阁主难道预料不到？”

　　话刚出口，宣卿怀就后悔了。
　　他看到甘静啸的神色由震惊变成了担忧，而驰念却是满脸的为难。
　　他心乱如麻，终是化成一声叹息：罢了，终究还是自己痴念太重，不该牵连到不相干的人。
　　宣卿怀站起来向两人恭敬施了一礼：“今日多有唐突，还望见谅，就此告辞。”
　　说完后，也不看两人反应，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