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红尘》鱼目

34、第 34 章

　　听到甘静啸的话，驰念把嘴里食物吞下，呵呵轻笑两声说：“不做怎么行，我们兄弟俩喝西北风啊！”
　　甘静啸飞快道：“我养你……们俩。”
　　“切！”驰念不以为然，低下头继续挑碗里面条，“就你那仨瓜俩枣可养不起我和前尘，留着以后复兴北仑派用吧。”
　　甘静啸沉默无语，单就死死盯着他，把驰念看得有些吃不下去了，又抬起头来问：“二少爷，你今天是怎么了？之前不还好好的。”
　　“我说过，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驰念紧张了下，赶紧思考他指的是哪桩哪件。

　　看他一脸茫然，甘静啸心头火起，拍了下桌子，厉声道：“今天给我的那些辛油草哪来的？”
　　“当然是……”
　　驰念瞬间想明白了他气从何来，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道：“唉，我知道了，下回不去危险的地方采药了。”
　　甘静啸还不消气，继续道：“你和前尘都只有二重镜，敢跑去赤空岭深处就是找死，那里现在是魔族地盘，你到底还要我担多少心？”
　　驰念自知理亏，但心中并无懊悔。
　　辛油草是炼制复阳丹必不可少的药引，除了北埊峰后山就只有赤空岭深处山坳的一片林子里有。
　　让他因为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的魔族而望草心叹，实在办不到。

　　甘静啸继续问：“你为什么执意要炼制复阳丹？”
　　驰念放下筷子，终于正经起来，“易青派的复阳丹是疗伤圣药。如果能复制出来，哪怕没有同样的疗效，也比现在卖的那些强，能救更多人。我承认采药的风险的确很大，可那值得。你还是尽快安排炼丹师着手研究丹方吧。”
　　“不炼。”甘静啸恨恨道。
　　驰念听出几分赌气的味道，“为何？”
　　“如果成功了，依旧要靠你冒险去采药，与其这样，不如不炼。”
　　驰念无奈叹了口气，明白这人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管用，他拿起筷子打算继续吃快要冷掉的面。

　　没等把面送到嘴边，面碗被甘静啸抢走了，那人还冲他冷哼一声。
　　驰念决定了，哪怕他气消了也不找他商量，直接找甘若离，还是胖子知情识趣些。
　　等甘静啸把热过的面再端给他时，上面盖了个半熟的煎鸡蛋。
　　驰念一乐，顺手戳破蛋皮，黄澄澄的蛋黄液流到雪白细面上，看着就很有食欲。
　　吃完饭，他把碗筷留给甘静啸，不等对方抗议就提着没喝完的竹叶青回了自己房间。
　　前尘从中午吃饱后就一直在酣睡。
　　驰念坐在窗边，把酒杯斟满，端起送到唇边，冲着天上云帘不羁的银盘轻声说：“敬你”。

　　顺天山，魏宅。
　　宣卿怀坐在廊下，面前放了两个小酒杯，一杯里面盛满了淡金色的酒液，另一杯已经空了。
　　他抿了抿唇，回味刚才喝下去的竹叶青，神情惘然。
　　酒液被明亮的月光一照，泛出些许光泽，让没有点蜡烛的宅院显得不那么清冷。
　　“对不起，晚了这么多年。答应你的事我总是做不到，难怪……你会离开我。酿酒的阿翁说他年纪大做不动，明年便不会再酿了。这是最后的两壶，我全买了回来。一壶封好了埋在廊下。等哪天我找到你的灵，我们再来喝过。”

　　柔声细语随夜风飘散，也不知那人能不能听到。
　　宣卿怀觉得大概是听不到的。
　　否则十五年间，自己对他说了那么多话，踏遍千山万水，问过数以千计的亡灵，为何没能找到任何消息？
　　鱼传尺素尚有音，阿煜，你真的没有只字片语留给我吗？
　　夜凉如水，无计待春，宣卿怀端起酒杯，把竹叶青洒在廊下地面上，起身回了卧室。

　　柳景雪和江寻煜殉教后这座宅院就被易青派接管保护了起来。
　　等宣卿怀出关入世，他向掌门要了过来变成了他的私宅。
　　除了北埊峰，魏宅便是他第二个长居之地。
　　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掌门、师父和林放师兄。
　　所以当大家都觉得他行踪飘忽，难以寻觅时，他其实一直住在这里。

　　他现在的卧房是当年来注灵时住过的那间，是江寻煜曾经的卧房。
　　可惜历经了几十年，很多东西都不在了。
　　红尘最是多情，熙熙攘攘，爱恨痴狂，炙热的都让人割舍不下；
　　红尘最是无情，逝者已矣，不见离殇，冰凉的终将被世人遗忘。
　　比如书，比如香囊。
　　或许是酒意上头，催生出不尽穷秋，宣卿怀靠在床头，望着在月色下逐渐朦胧的书架，禁不住想起香囊里浓烈刺鼻的气味。
　　彼时甚是嫌厌，此时独留思念。
　　自己连讨厌的东西都没法留住，更何况其他……

　　驰念给九数阁的辛油草没撑到两个月就被耗尽，连个丹药的雏形也没见到。
　　恰逢驰念又和两兄弟见面，甘若离偷偷摸摸对他说了详情，第二天他就偷偷摸摸带着前尘走了。
　　那日甘静啸的话他并不是不在意，但一想到不去赤空岭就得去北埊峰，他还是选择了前者。
　　毕竟魔族未必会遇上，但护教大阵他肯定闯不过去。

　　“前尘，慢些，别乱跑！”
　　这里久无人烟，地上积满了落叶和枯枝，不小心还会踩到土坑，实在不适合蹦蹦跳跳走路。
　　前尘哪会乖乖听话，一溜烟就走了个没影，几个眨眼的功夫又跑了回来，手里举着一朵色泽艳红没有叶子的爪型鲜花。
　　“哥哥你看，没见过的花，漂亮吗？”
　　“哟，这不是石蒜吗？倒是少见。”
　　前尘很是嫌弃地看着手里的花，“啊，长得这么漂亮，名字也太难听了。”
　　驰念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别嫌弃啊，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彼岸花。”
　　前尘显然能接受这个名字，眼神忽闪忽闪地问：“为什么叫彼岸花？”
　　驰念想了想，“嗯，简单来说是给亡灵看的花。别说，长在这里还挺合适。”
　　前尘明白他的意思。
　　这片林子曾经经历过人魔三次扞御大战，折损在战场上的修仙者比其他地方都要多。
　　甚至现在还能偶尔在树根下见到森森白骨，都是些已经被他人遗忘的人。

　　宣卿怀缓慢走在阴暗潮湿的林子里，这片林子因为在赤空岭深处，又是魔族人经常会出现的地方，他还没踏足过。
　　走了片刻，他就感受到了许多亡灵的气息。
　　暴虐的、孤单的，最多的就是伤感的。
　　他知道那都是数次战斗中被魔族残害的修仙者。
　　因为生前的意志力不够，无法摆脱死亡瞬间感受到的恐惧，便被永远困在了这里。
　　他捏了个诀，向林中放出自己的灵力，寻找愿意和自己交流的亡灵。
　　亡灵感受到他强大的灵力，虽心有不甘，但仍然被他招了过来，围在他的四周缓慢飞舞。

　　忽然，风中传来些异样的气息。
　　亡灵像是被恶狼驱赶的兔子，吓得四下逃散。
　　宣卿怀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个不大的黑影从树上跳下，带着无比浓重的腥臭味，向他挥出了爪子。
　　宣卿怀用剑鞘格住了来袭的东西，同时抽出须弥用力上挑，一下子就将对方的手臂斩下来半条。
　　黑色的血珠从伤口处喷出，滴到树上腐蚀出一个小小的洞。

　　早在拔剑的时候，宣卿怀就用灵力在身周布下了防护阵，没有一滴的血珠能落到他身上。
　　他转动手腕，剑锋再度击向来袭者。
　　须弥被注入了大量灵力，剑气可以轻易刺入坚硬的石壁中。
　　偷袭者的身体显然不如石头坚毅，一碰到须弥剑锋就似生脆的萝卜般被割去了头部。
　　小小的脑袋骨碌碌滚到地上，此时爪子还紧紧抓着须弥的剑鞘。

　　说时迟那时快，又有一道腥风冲向他的背后。
　　刚被斩杀的魔物叫“褶”，是魔族喜欢豢养的一种宠物，一般不会单独行动，所以宣卿怀早有防备。
　　只见他神色不动，脚踩七星步，扭转身体从自己腋下斜插须弥。
　　嘭一声响，须弥和魔族的兵刃撞了个正着。
　　因为灵力数量不同，魔族兵刃瞬间被须弥斩出了豁口。
　　只听那魔族哇哇乱叫，将兵刃死死压在须弥剑身上，竟是不顾明显的强弱差距，想要以强悍的身体压制。

　　宣卿怀趁势丢开了“褶”的身体，脚下几个回转，让过敌人的冲势，绕后直接刺中背部。
　　须弥剑尖从前胸透出，黑色的血液顺着须弥不停往下滴。
　　魔族此时方知后怕，奋力往前一冲，把须弥抽出了身体，然后发足狂奔。
　　宣卿怀也没有多的动作，紧握佩剑追了下去。

　　这片树木长得茂盛，逃窜的魔族似乎比较熟悉地形，虽身受重伤，但仍跑得较快，三转两拐后宣卿怀险些跟丢。
　　追了一阵，宣卿怀从怀里取出三张符纸，默念完驱符咒后直接丢了出去。
　　轻飘飘的符纸若离弦之箭般飞速向前，结结实实打在了魔族的背上和腿上。
　　魔族似被铁锤击中一般，整个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就在宣卿怀准备提剑跟上时，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个小小的影子。
　　他以为又是一个魔族，忙扭头戒备。
　　等看清对方，他差点惊呆了。
　　一个身量不高的孩子，呆若木鸡般站在他和魔族的斜前方。
　　他身着半旧长袍，分明就是玄门装束，手里还握着五六朵鲜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