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山河如旧

33、谈话

　　距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礼部的官员忙的脚不着地，整日在太子府和淮阳王府之间两头跑，从礼品名目，再到宴请的宾客单子已经检查了无数次，毕竟这场大婚万众瞩目，容不得丝毫偏差。

　　宫里派来的教引嬷嬷已经在淮阳王府中住了下来，教导叶绾婚礼上应该注意哪些礼仪。叶绾虽为郡主，自小也学习过大家闺秀的礼仪，可仍是被这些繁文缛节搅得头昏脑涨，还未成亲便先苦恼了起来，这皇家的儿媳妇果然不好当。

　　夜色渐深，淮阳王府中各处都点了灯，叶绾刚回到碧水阁，便听见绿漪欣喜地说道：“郡主，刚才宫里派人把您成婚时要穿的嫁衣送来了，奴婢瞧了一眼，真是漂亮极了，这衣服上缀的珠子数都数不过来，亮的人睁不开眼。奴婢放在您的床上了，郡主快去瞧瞧吧！”

　　绿漪一见到华美的衣服就兴奋，更何况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是以说这话时她眼中的异彩遮都遮不住。

　　叶绾起初并不在意，进了门后，果然看见嫁衣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上，隔得老远都能瞧见闪闪发光的金线与珍珠。果真是光鲜亮丽至极，就连素来不爱美服华裳的叶绾看了，也觉得心中一动。她伸手轻轻拂过嫁衣，柔软顺滑的触感自手心传来，一摸便知道是上好的料子。

　　灯影重重，昏黄的嫁衣照在嫁衣之上，从前所谓婚约只是写在圣旨上，可如今嫁衣就真真切切地摆放在眼前，用不了多久，她就要穿上这身嫁衣和顾修瑾成亲，从此别人再也不会叫她宣和郡主，而是太子妃，叶绾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时间过得真快，从前只要一见了顾修瑾，叶绾便想远远躲开，可一转眼他们就要成婚了，她只觉得一切恍如梦境，一切过往不断地在她眼前轮回。就在她神思恍惚之际，忽然听见绿漪惊喜的声音：“郡主，王妃来看您了。”

　　叶绾闻声抬头，便见母亲已经进了门。

　　淮阳王妃把一种丫鬟仆役留在了外头，又对绿漪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和郡主单独说些话。”

　　绿漪行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母女二人。

　　淮阳王妃看着叶绾，眼神出奇地柔和。她上前拉住叶绾的手，带着她绕过屏风，最后让她在菱花镜前坐了下来。

　　“母亲。”叶绾有些摸不清母亲的心思，只能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淮阳王妃将她的脸扶正，望着镜中少女如花般的容颜，她轻轻叹了口气。淮阳王妃性子虽然强势了些，可毕竟是个女人，心思自然比淮阳王那样的大老爷们多了许多。她从一开始便知道女儿对这门婚事多有不愿。更何况在她眼中，这也算不得一桩好婚事。身为女人，其实万般利皆是过眼云烟，唯有枕边人的关怀体贴才是往后漫漫余生的支撑。可顾修瑾身为太子，将来一旦登基，后宫佳丽三千，他能分给叶绾多少关怀，那便很难说了。淮阳王以为叶绾做了皇后便能高枕无忧，可淮阳王妃却比他多了几层思虑。所谓红颜未老恩先断，自古以来，那些登上凤位的女人们，雍容华贵的外表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呢？

　　更何况以自家女儿的性子，若是让她守在那冰冷的城墙中，只怕心中也不会有多少快活。

　　淮阳王妃每每思及此处，总觉得烦忧不已。她膝下唯有一个女儿，这一生别无祈求，只盼她一世安稳罢了。

　　淮阳王妃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串妖紫珍珠项链，这是叶绾出生那年她无意中得到的，便一直留在身边，准备等叶绾出嫁的时候送给她。

　　她将叶绾浓密的黑发拢到一遍，露出她纤细修长的脖颈。

　　一边将项链给叶绾戴上，一边说道：“母亲怀着你到三个月时，恰逢你父王开拔前往北疆，时值四月，我送他到城外，郊野处杨柳依依，母亲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两句诗来，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绾别离。便为你取名为叶绾。别离本就是人生一大憾事，你的名字中本就有一层缺憾，之所以为你取这个名字，也是为了告诉你，要去试着接受人生中的一些缺憾。”

　　淮阳王妃说道此处，又轻轻摇了摇头：“可你的性子，就是这般倔强，容不下分毫的瑕疵。你从小就是这样，凡是捧到你眼前的，都要是最完美的东西。然而正如你颈上的珍珠，看着颗颗都是那么莹润光滑，但若细瞧，总是各有各的瑕疵。”

　　叶绾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母亲不善言辞，极少与她说这么多话，如今这样的场面，在她记忆中还是头一回。

　　“绾绾，往后你就会知道，许多你原本不能接受的事，都会被日子慢慢磨得接受。还不如从一开始便释怀，省的自己难受。”

　　母女两人的视线在镜中撞到一起，叶绾虽然接受了这桩婚事，可她心中总是不大痛快，她知道母亲总是为自己好，便郑重地点了点头：“母亲，女儿都记下了。”

　　淮阳王妃笑得十分温柔，是叶绾从未见过的温柔。她轻轻拍了拍叶绾的脑袋，说道：“听说城外慈光寺很灵，可惜姻缘要自己去求，这几日你有时间的话就去一趟，母亲只盼你将来一切顺利。”

　　叶绾点了点头，她从不相信神灵，只是为了让母亲放心，她倒也乐意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