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山河如旧

26、婚期

　　时间似流水般飞逝而过，自那日与顾修瑾闲叙了一番后，叶绾时不时地变回去驿馆转悠一圈，就怕出了什么岔子，好歹纪初云也是自己带回来的人，总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应付。

　　好在驿馆始终风平浪静，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前来问诊的病人越来越少，大街上也渐渐有了人气儿，街边的笑贩又在京城主街上出摊了。叶绾渐渐觉得，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慢慢的就将先前的担忧抛诸脑后了。

　　左右这些事也不用她去处理，这是顾修瑾的分内之事。如今她只要等着宫门开了，向皇上求一道恩典，躲过母亲大人的责罚便可。叶绾日日盼着宫门大开，圣上还朝的那一日。

　　可就在她终于等到宫门大开的时候，她却先迎来了一道让她措手不及的圣旨。

　　她和顾修瑾的婚期，定了。

　　圣上亲自下的旨意，婚期就定在八月初八，据说是圣上和皇后亲自选的日子，是近半年来唯一一个宜嫁娶的好日子。算起来，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叶绾收到消息时，也顾不得母上大人的责罚了，匆匆收拾了包袱就赶回了淮阳王府。

　　传旨的公公已经走了，偌大的大堂中，只有父王和母亲相对而坐。父王正低头饮着茶水，母亲一手撑在额前，半闭着眸子，看似在闭目养神，可熟悉淮阳王妃的人就知道，这正是淮阳王妃烦恼时才会有的动作。

　　叶绾蹑手蹑脚地走到一旁坐下，轻声说道：“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淮阳王轻瞥了眼女儿，没少胳膊没缺腿儿，脸色红润，举止自然。看来是一切安好了。

　　“绾绾，李公公今日来传旨了，你个太子的婚期就在八月初八。”

　　叶绾闷闷地应了一声，过了片刻，又问道：“眼下的风波还没过去，皇上怎么就这么着急呢？”

　　按理来说，太子迎娶太子妃是要举国欢庆的大事，光是聘礼便要准备足足两个月，再加上其余礼节，往常少说也要提前五个月准备，她和顾修瑾的婚事，的确有些仓促了。

　　淮阳王妃轻哼一声说道：“我的女儿呀，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一门心思只想着救人，殊不知这其中的绾绾绕绕可是多了去了。”

　　叶绾低头不语。母亲的言下之意，她细细一想，也就想通了。国难当头，她救人之心虽切，却也不是全无考量，其实她更有一层隐秘的心思，想着自己若是为东隅国立了功，日后父王找皇上退婚时这腰杆子也能挺得直一些。

　　原本都计划好了，再过些日子便让父王进宫向皇上求情，退了这门婚事。却没想到棋差一着，让皇上领了先了。如今皇上先定下了婚期，再要退婚，便不好开口了。

　　“神医是你请回来的，百姓心中自然记得你的功德，如今你正得民心，若能嫁给太子，世人也会称赞皇上善待功臣，太子的地位也更加稳固。当初你要是听我的话，不去揽这档子事儿，也不会出这些幺蛾子。”

　　“好了。”淮阳王打断了淮阳王妃的话：“绾绾为民立功，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望向叶绾，语重心长地说道：“当年我与你母亲成婚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这二十年来，我们不也好好的过下去了吗？太子是我和你母亲看着长大的，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干，都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你若是嫁给他，决不会受委屈的。”

　　叶绾仍是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她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大殿，进了皇宫。

　　如今皇宫已经解了封禁，叶绾畅通无阻地进了皇宫，可到了御书房门口，仍是被拦了下来。李公公歉然说道：“郡主您来的真是不巧，皇上正在御书房批折子呢，谁也不见，要不您还是改天再来吧！”

　　叶绾说道：“公公不必为难，皇上处理政务要紧，我就在这里等一会儿。”

　　李公公皱着眉，这晌午的日头正毒着呢，要是把这位主儿热坏了可怎么好。可是里头的那位......他想起皇上方才的吩咐，又硬着头皮劝道：“啊哟喂，我的郡主呀，您可别让奴才为难，还是早些回去吧，等皇上有时间了自然会召见您的。”

　　叶绾置若罔闻，固执地站在御书房门口，炽热的阳光洒下，她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罢了，李公公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知道她执拗起来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也就不再劝了。他转过身，对一旁一个白净的小太监说道：“去，给郡主拿把伞来撑着。”

　　“有劳公公了。”

　　取伞的小太监很快便回来了，一把油纸伞隔开了刺目的阳光，可这盛夏的天气仍是让人燥|热难忍。

　　小太监撑累了，李公公便换了个小太监接着为她撑伞，就这样，撑伞的太监一个换了一个，叶绾的脚就跟钉在地板上了似的，动都没动一下。

　　可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皇上始终没有传召叶绾。

　　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叶绾若是还不能明白皇上的意思，她便真的是蠢得无可救药了。可难道就要这样离开吗？

　　李公公劝道：“郡主，您看您也站了这么些时候了，也该累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再来吧！”

　　“皇上，宣和求见皇上！”叶绾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大声喊道。

　　李公公惊了一跳，这位主儿胆子还真大呀，他跟了皇上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在御书房门口这样喧哗的。叶绾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极为危险的事，她固执地在门口喊道：“皇上，宣和求见皇上！”

　　一声高过一声。

　　李公公苦着脸：“郡主，御书房门口不得喧哗！”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忽见一个长得十分水灵的宫女从远方走近，原来是熹平公主身边的见秋姑娘。

　　见秋盈盈一拜，对叶绾说道：“给宣和郡主请安，郡主，我家公主有请。”

　　早在叶绾初到御书房时，熹平便收到了消息。她原以为叶绾求见皇上有要事相商，可没想到叶绾这一等，便等了一个下午，她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又唯恐叶绾惹出了事，这才忙派见秋前来请人。

　　叶绾刚刚坐下，熹平便急忙问道：“绾绾今日怎么这般沉不住气，跑到御书房去闹事？”

　　“想必你应该知道，我和太子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当初皇上赐婚时，婚期未定，我便以为尚有转机，可如今......原来是我想岔了。”

　　熹平叹息一声：“此事我已然听说了，可是绾绾，你心里应当清楚，淮阳王手握兵权，你又是他的独女，除了太子，你又能嫁给谁呢？”

　　烛光照在叶绾脸上，她黑宝石般的眼睛闪着光：“从前我怕想找个情投意合的人嫁了，后来渐渐的，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满京城的权贵公子，嫁谁都行，唯独顾修瑾不行。”叶绾顿了顿，又喃喃道：“我早知他心有所属，横刀夺爱，挡在他和宋灵歌之间，又有什么意思。”

　　“你怎么就如此肯定太子心仪于那宋灵歌呢，依我之见，若是他真瞧上那宋小姐，以他的性子，早就向父皇请旨赐婚了，何至于等到今天？”熹平早年间也曾上过皇家学堂，可与宋灵歌接触并不多，她自小瞧着太子和绾绾斗嘴，觉得好玩极了，私心里也一直觉得太子和绾绾着实十分般配。

　　可叶绾并不这么认为，她自小偏爱美色，顾修瑾又是个谪仙般的人物。是以第一次见他时，叶绾便对他有极深的印象，可惜这人总是冷冰冰的，他瞧叶绾的眼神也从不带任何情绪，心高气傲的叶绾觉得他一定是瞧不上自己。

　　所以叶绾总爱和他吵吵闹闹，她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喜欢看他受挫时眼神闪动的那个瞬间。太傅夸他文史修习的好，叶绾便要加倍诵读史学经典。太傅夸他诗文背诵的好，叶绾转身便集齐了诗文全集，以期和他一较高下。

　　日子久了，叶绾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很不错，她也十分自信地以为两人之间有些青梅竹马的情分，他待自己一定与旁人不同。若是三年前在学堂，她不曾瞧见夕阳下站着的那一对璧人，她至今也是这么想的。

　　宋灵歌才是他心中最独特的那个人。那天下午，叶绾隐在阴影处，捏皱了白太傅交给自己的两张宣纸，一份是自己找人写的情书，另一份是顾修瑾的功课，她头一次生出了些羡慕的心思。

　　其实现在的叶绾想起当初的自己，也觉得有些矫情，可大抵是因为这些往事埋在心间太久，最终成了心底的一根刺，才让她紧咬着这门婚事，死活不肯松口。

　　往事在心间起起伏伏，种种思绪涌上心头，可在叶绾嘴边，也只有执拗地一句：“我就是知道！”

　　叶绾终究是骄傲的，她未来的夫君，即便不爱她，也不能爱别的女子胜过爱她。

　　熹平向来对别的情绪格外敏感，只是叶绾不愿多说，她便不再追问，只是感叹道：“我从前很是羡慕你，你有广阔的天地，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其实你和我一样，不过是这笼中之鸟罢了。只是你的笼子比我的大些。其实你若是能有个兄弟姊妹，眼下的路便要宽敞多了。”

　　御书房中，李公公一边替皇上研着墨，一边说着今日的情形。

　　皇上一边批阅着奏章，一边对李公公说道：“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别人都是上赶着嫁，也就宣和这丫头奇怪，死活不肯嫁，是朕的儿子不好吗？”

　　李公公脸上堆着笑：“太子殿下是人中之龙，只不过郡主同殿下自小一起长大，没了新鲜感罢了，日子久了，郡主自会明白殿下的好处的。”

　　皇上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
　　“到底是朕把这孩子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