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山河如旧

25、斗法

　　黑夜里静悄悄的，穿着织金锦袍的老者一手端着茶托，另一只手拿着茶盖，漫不经心地自茶水上滑过，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前低垂着脑袋的黑衣人，漫不经心地问道：“失手了？”

　　那黑衣人沉默了半晌，懊恼地叹息一声：“本来就要得手了，却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给搅黄了，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公责罚。”

　　“一个女人？”

　　黑衣人冷着脸：“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武艺高超，打乱了我们全部的计划。”

　　老者面容沉静，丝毫不见气恼。他低头饮了杯茶水，这才慢吞吞地起身上前，扶起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脸上堆满了温和的笑容：“你看看你，不过失手一次而已，就这么低头丧气的，还是不够稳重啊。一个法子不行，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属下多谢主公提点，可惜不是人人都能有主公这般定力。”

　　老者轻轻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你还年轻，等你再锻炼个几年，到了我这般年纪，自然就能沉住气了。”

　　说罢，他双手负在身后，越过黑衣人径直走到窗前，明月在黑夜里闪闪发光，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后说道：“瞧着夜色，星子这么亮，明日一定是个好天气。”

　　翌日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果然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一大早的，太子府前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闹哄哄的一片。

　　人们昨日收到消息，据说太子殿下已经找到了治病的方子，这一个月来，百姓们饱受磨难，如今总算是有了点儿希望，喜出望外，一大早就将太子府围的水泄不通。

　　总管被众人围在中央，竭力稳住众人的情绪：“诸位稍安勿躁，太子殿下马上就出来了。”

　　“管事的，我们都听说殿下已经有了药方，可是那大夫到底靠不靠得住，还是尽快给我们一个准话吧！”一个青壮男子喊道，他家中老父病了许久，如今已然是奄奄一息，全靠参片吊着一条命，是以他一大早就赶来了这里，期望能找到救老父亲的法子。

　　可京城名医众多，这些日子以来始终没研究出一张有效的方子，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乡野大夫不过用了短短几日，就找到了治病救人的法子，这让大家有些难以置信，就怕是满怀期望而来，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叫人失望。

　　众人在门口喧闹着，有的人吵着要见太子殿下，有的人围着总管不停的问，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总管主要负责管理太子府中的大小事务，至于这药方乃是极为机密的事，殿下根本不曾告知过他，对众人的提问他也只好三言两语的搪塞过去，或是干脆避而不答，只尽力安抚着大家的情绪，一切问题等着太子殿下来了以后再做解答。

　　就在他疲于应对之时，只听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太子殿下出来了！”

　　接着又有一个声音喊道：“还有宣和郡主，听说大夫是宣和郡主从南荆找回来的。”

　　两队侍卫从府中走了出来，他们横着手中的长枪，将百姓隔开，不让他们过于靠近太子殿下和宣和郡主。

　　除了顾修瑾的亲信小顺子以外，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肤色白皙的翩翩少年郎，正是林修无疑了。他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府中，当初听说宣和郡主要前往南荆寻医，也曾毛遂自荐，觉得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总能派上些用场，可惜殿下觉得他平日里话实在太多，着实是个累赘，故而驳了他的想法。

　　眼下这个混乱的局面，总算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林修走到众人面前，轻咳一声说道：“天有不测风云，在下知道大家这些日子过得艰难，好在殿下和郡主已经为我们找到了治病的药方，今日召集诸位来此，便是要和大家说这件事。”

　　林修面上的神情格外庄重：“殿下已经命人配好了药，每家每户都可以派人去衙门处领取，另外，清音大师在驿站开馆行医，诸位家中若是有年老病重者，除了每日准时服药以外，还需尽早送去驿馆，交由清音大师诊治。”

　　林修话音刚落，人群中又有人哄闹起来：“太子殿下，听闻这清音大师乃是个籍籍无名的乡野和尚，这药方真的能用吗，清音大师真的能治好我们的家人吗？”

　　林修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解释道：“大家放心，这药方先前已经在死囚身上试验过，绝对没有问题，大家尽管放心用药！”

　　“我们不是信不过太子殿下，我们是信不过那清音大师，他若真有这通天的医术，又怎会屈居乡野之中？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实在不敢轻易冒险！”人们总喜欢将一个人的才能与他的声名联系在一起，这虽是人之常情，但人们也总会忽略一件事，并非所有的人都爱名利。

　　叶绾开口说道：“诸位，清音大师是我从南荆请回来的，由我为他作保，大师是出家人，心怀众生却不慕名利，更何况，就算大家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太子殿下！”

　　人群先是沉默，渐渐地开始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不一会又开始喧闹起来，直到有人开口说道：“殿下仁德，我们信得过殿下，若是没有太子殿下，那些奸商哄抬粮价时，我们早就饿死了，哪里还有今天。”

　　起初这个声音很小，可是慢慢地支持他的人多了起来，甚至渐渐盖过了那些反对的声音。

　　虽说叶绾和顾修瑾向来不大对盘，但她内心一直都认可顾修瑾的治世才能，若是他日登基，也必然是一位旷世明君，否则皇上也不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将全国上下的事务交予他打理。

　　叶绾瞥向顾修瑾的目光颇有些惆怅，好歹自己也是为这天下众生尽过心力的，怎么就不像他那么得人心呢？

　　顾修瑾自然捕捉到了叶绾的目光，趁着众人喧闹之际，他悄悄望向叶绾，眸中含了笑意，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从前他若是在叶绾面前占了上风，也会做这样的小动作，与他通身的气质毫不相符。

　　好在没让众人瞧见，否则太子殿下在他们眼中成熟稳重的形象可就毁于一旦了。

　　顾修瑾对众人说道：“衙门里的要不间断供应，直至所有人都康复为止。大家还是去领药吧！”

　　人群一哄而散，门口顿时冷清下来。

　　叶绾倒是没有急着走，她半眯着眼，用手挡住额头，瞧了眼空中金灿灿的太阳，阳光太强烈，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疼，可她仍是竭力瞧着，这个夏天是她经历过的最混乱的夏天，不过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直到眼前垂下了一片阴影，挡住了炽烈的阳光。叶绾一愣，原来是顾修瑾站到了眼前。他侧身而立，朝向叶绾的半边脸隐在阴影之中，问道：“绾绾觉得，那些刺客的幕后之人，会这样轻易罢手吗？”

　　叶绾不假思索：“如今消息早已传遍了天下，世人都知道清音大师是太子阵营的人，就算不罢手又能如何？”

　　顾修瑾似乎早就料到叶绾会这样说，他轻笑：“绾绾向来冰雪聪明，可在人情世故方面便不大通透了。”

　　叶绾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并不爱挟势弄权。即便在北疆历练了三年，接触的人也大多是军营中的士兵与军官，阅历不足，故而在揣度人心方面，自然比不过顾修瑾。

　　可是她向来反感顾修瑾说话只说一半的态度，故作高深莫测，不就是等着自己去问吗。可她偏偏不问。她想，等回了淮阳王王府，她也要养一群食客，专门替她做这些事，她想不到的事，就交由他们去想好了。

　　叶绾转身便要进府，顾修瑾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自古人心皆是如此，若要做好事，便出不得半分差错，否则纵使你有千般好，日后大家常常想起的，仍是你的那点差错。尤其是眼下这个时候，人心本就十分脆弱，但凡有人在医治过程中出了事故，本宫身上的骂名可就洗不清了。”

　　叶绾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说，有人会在这其中动手脚？”

　　难怪顾修瑾要大张旗鼓地将百姓聚集在此，可不就是故意顺着那幕后之人的意嘛，如今此事传的沸沸扬扬，一旦出了岔子，都不用他刻意引导，老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将顾修瑾淹死。

　　她冷了脸：“你可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顾修瑾瞧这叶绾骤然变冷的神色，十分无奈，他很想伸手去弹她的脑袋瓜子，难道自己在她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为了引出幕后黑手，不惜拿普通百姓的性命去冒险。可是他到底忍住了，只是说道：

　　“城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东隅国的百姓，在本宫眼中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本宫绝不会草菅人命，更不会轻易拿他们的性命冒险，放心吧，本宫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