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嵘胤王朝》夏稚然

12、第十一章 野心

　　嗒——嗒——嗒——
　　悦君苑空旷的留月湖畔边只有一匹马的声音在回荡，让这个山谷里充满着马蹄快速踩踏的声音，孤独而寂寥。
　　孤独寂寥的不止马蹄声，还有马背上的人。
　　她虽然穿着绣有金丝银边飞凤的火红束袖短褂，一头如瀑的发丝用一根朱红色的缎带束紧，身下的坐骑也是棕红色的，整个画面是烈艳艳的红，可是，如此热烈的颜色也掩盖不了她从心内散发出来的、深刻的孤寂。即使在此驰骋，在风中感受着天地间的灵气，也抛开不了禁锢她自由的身份。
　　嗒——嗒——嗒——
　　听到另一匹马由远而近跑来的声音，她勒停自己的爱驹，微微眯起眼看向乘马而来的暖心，有些郁闷不得申的脸就这样在瞬间变得威严。
　　“何事？”
　　冷冷地声音并没有让暖心却步，她在十步内下马后跪下：“暖心参见皇后娘娘！禀皇后娘娘，司空夫人已在寅初由纹龙山庄出发。”
　　寅初？她沉吟了一下：“命小福子去城门那候着，见到司空夫人的时候传哀家懿旨让司空夫人回府稍作休息后明日再进宫。”言毕，她策马经过暖心，振臂一挥：“摆驾回宫！”
　　暖心立刻起身跟随唱道：“皇后娘娘摆驾回宫！”
　　是的，走出他为她建造的悦君苑后，她便不再是左君言，而是嵘胤王朝的一朝之后，站着皇帝身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或许，应该说，从她九岁进宫在册封典礼上带上凤冠的那一刻开始，她便不再是自己。那个活泼好动，每天驰骋在大自然间与万物嬉戏随心所欲的左君言在凤冠加顶的那刻便死了，剩下的那个寄居在这个身躯的人的名字就叫皇后娘娘！
　　她为了家族，学会了容忍，学会了弄权，学会了伪装，学会了阴谋，学会了栽赃，学会了借刀杀人，学会了跟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夫，最后，她把自己的心也弄丢了。
　　曾经，有人让她跟他走，她心动了。毕竟，她是如此的渴望自由。可是这一走，她永生永世便生活在为一己之心害死族人的梦魇中，她身上背负着无数条性命，无数人的锦绣前程，她做不到一走了之。
　　而且，她其实还是爱着她的夫。因为他是她在这座冰冷宫殿里的唯一的温暖。她离不开他。即使，她完全猜不透他的心。他的眉眼，他的笑有时会透露中对她的淡淡宠溺，可是，大部分时间里她还是不懂他。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她们这些后宫的女人明争暗斗，偶尔会过问一两句，可是从来不会责备她。
　　他所做的一切总让她看不透他，他的心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给你的投射进丝丝温暖，却如此的遥不可及。
　　她完全不能确定他对于她的爱跟她所付出的是不是同等的。她在奢求一份帝王之爱。
　　他的诞辰越来越近了，她本来想透过她爹爹的一些门路寻来他最喜爱的小玩意献给他，好让他开心。
　　可是，当她与爹爹见面的时候，爹爹却带来让她震惊的消息！
　　一直统领三军，并且长年保卫嵘胤边境，维护嵘胤与邻国和平友好交往的爹爹居然想要请旨攻下寰阗国！
　　寰阗国位于嵘胤和辽国的西面，四面环海，风光迤逦，是典型的自给自足的岛国。本来海上的气候是多变的，但是寰阗国自存在以来便传说有一神物供奉于皇家宗庙里来保护着这个岛国，因此寰阗国四季如春，海产品富足，渔民们还经常来到边境贩卖海鲜给嵘胤和辽国。
　　岛上的居民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这样无欲无求的寰阗国，她实在想不出要去攻打它的理由。而爹爹却说，寰阗国的神物既然能让小小的寰阗国富饶起来，那么只要将神物占为己有，嵘胤便能创造出另一种繁华！
　　是的，爹爹想到的是嵘胤的未来，可是，为何一国的昌盛是需要建立在另一国的灭亡之上呢？
　　她看见了爹爹的野心与私欲。
　　她，最后也因为她自己的私欲而妥协了。原来她也并没有她所认为的仁慈。

　　在满室的桂花味中，左君言和商霏霏在互相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盈盈地拜倒，商霏霏敛眉垂眼，竭尽全力地掩饰内心的苦涩，可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宣誓她内心的波澜。
　　原来，她就是左君言，她就是秋思所落之人。果真该是她。怎么会可能不是她呢？她的美绝色难求，粉腮红润，只是随意轻绾青丝，斜插一只雕凤汉白玉簪，含娇倚榻，如火的红色轻纱张扬的缠绵一地，衬着秀眸惺忪，好似它只要投来一瞥便觉顾盼生辉，撩人心怀，锋芒如刺。
　　商霏霏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司空为什么一直从未对她上心的原因了。不是她作为主母不够端庄优雅，不是她处事不够秀外慧中，不是她对人不够恩威并施，而是因为她太端庄！太贤惠！太圆滑了！
　　她错了！她一直都错了！她以为只有她成为他，成为一个能配得上司空玄飏的司空夫人，她便靠近他的世界，靠近他。可是，他不需要另一个像海一样的蓝色司空，他要的是如火一般焚烧一切能炙烤人心沸腾热血的红！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妥协，收敛自己的本性的行为很可笑。真是多余的存在。
　　“司空夫人请起，赐座。”左君言懒懒地撑起半个身子扶了商霏霏一把。
　　商霏霏有些受宠若惊。难道她一早命她进宫却是这般被她吵醒的模样不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怎么语气动作却是真的慵懒无力？费解地抬首看向左君言，刚好看到她香肩微垂的衣裳下掩不住的青紫痕一路蔓延到锁骨以下。呆了呆，方才明白这青紫痕是何物时，商霏霏双颊微红，再次低首退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见状，左君言挑了挑眉，半开阖的陡然圆睁，带上了同情与无奈。原来他还没有放下……可怜了眼前的如花美人。微颤的睫毛再次低垂，她开始有些动摇。大家都是可怜人，爱而得不到，何苦互相为难？
　　良心与私欲在心中摇摆，左君言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将过往的种种画面过了一遍，然后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带笑地起身走向商霏霏，边走边扬起一地轻纱，在轻纱落下前，她问到：“司空夫人，你觉得自己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