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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医师的故事 ...

  •   罗生医师整夜都没有合眼,直到太阳升起,云边被染成灿烂的橘色才茫然从回忆中惊醒,甩了甩早已麻痹的手臂。

      侍女听到房间里换衣服的动静,略带惊恐的站在门边等候差遣。医师从来都没有这样过,自打来到这理伺候他,他都是叫她准备好晚餐放在门外的桌子上就让她先去休息,而昨天,晚餐一直摆在那里,药剂师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医师打开门,稍显胡青的脸上挂着因用脑过度而疲倦的双眼,昨日的衬衣在身上半开半就,侍女赶快低下头,不敢去看。

      罗生用双手捋下头发,发觉这副样子似乎在女士面前很失礼,就匆忙转身回到房间,简短的说了自己的需求。

      “安东娜,我需要我的衬衣,还有,帮我重新准备一份早餐吧,和往常一样,谢谢。”

      侍女安东娜急促回答了一声后慌张的逃离下楼,心在砰砰作响,这声音绝逃不过耳朵,血液全涌上了那张像百合花瓣并且发烫的脸。

      西亚捂着被阳光照射的眼睛,使劲的让自己的头脑清醒。

      又一个难熬的夜晚被她征服了,西亚也不清楚还能坚持多少个日夜轮回,她从没有和苍说过,这些只能让他焦躁不安,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两个人都痛苦。

      我简单了收拾了下行装,吃了些店内的面包,太阳就已经顺利的挂在高大城堡的上方了。此时的城堡一面完全的暴露在阳光之下,一面投下巨大的阴影。

      “嘿,贝茨,睡的还好吗?我可像往常一样睡的不怎么好。”

      我总会对我的马碎碎念念,光看着它不谙世事的大眼睛,摸摸这只充满灵性的大个子,就足够让我提起勇气继续忙忙碌碌。

      很多人身边正是少了这样的一位只懂得倾听又不会想出些坏点子的朋友,才会头脑糊涂做些傻事。

      街道一边沐浴在阳光下一边沉浸在昨晚歌舞的尾曲中,零零星星的买卖人挤着惺忪的眼睛支起铺子准备开始一天的营生,越往城边也就是镇子的最外沿走,开张的铺子越多,靠里的面包铺第二批出炉的面包都已经消尽了火炉里的热气。

      我怀着碰运气的心情,靠着感觉一路骑马出城,果然才出城就见到了医师的身影。他显然等候多时了,因被太阳卓晒,白皙的脸上添了些红晕,竟有些可爱。

      我们还是照不宣的互相沉默,直到冲进树林被树荫吸去炙热的太阳留在身上的余温。

      “真是抱歉,医师先生等了很久吧。”

      “没关系,天气很好。我已经习惯了在外面风吹日晒,寻找那些不知名的草药了。”

      “那么医师先生,恕我冒昧,我是相信你说的话的,可你的脸色似乎总是有些。。。”

      “有些惨白吗?但凡稍受命运之神的援手,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罗生的动作瞬间僵硬,冷哼了一声,但很快就恢复了开始的样子。我为我自己的鲁莽感到羞愧,我本以为会是从母胎留下的简单病痛造成这样的结果。

      “你不必为你的发问心怀愧疚,如果你愿意倾听我的故事我随时奉陪,只是希望西亚小姐不要觉得我是个稀奇的怪人。”

      此时罗生又陷入了昨夜那种冥想状态,突然缰绳一紧,那匹黑马不常见的将身上的主人摔到了还挂着晨间凝露的蕨类杂草上,自己都惶恐吃惊的嘶鸣,好像这事故都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

      “罗生医师!”

      “我没事,小姐,我没事。”

      我快速下马,他只背对着我坐在杂草上,嘴里默念却愣住一动不动。我走上前择下他头发上挂的草叶,将他拉起。

      “先生您也太不小心了,如果你没有摔伤就要好好的安慰一下你的马吧,它被你吓着了。”

      他也只是尴尬的笑了,拍拍衣服上的水滴就飞速跨上那匹以为自己犯了天大过错的黑马。

      当然这一路它跑的更有劲了,马蹄不断的敲打窄小林路,把我和贝茨甩在了最后面。

      再次,和那个少女又见面了。我只是有条不紊的开始我自己的工作,好让罗生自己整理好情绪。

      我深知有时候面对那些人所拥有的紧张情绪视而不见远好过表面上的关怀。

      “你知道,西亚小姐,我。。。”

      罗生努力保持平静的面孔之下,其实是非常慌张的,那张英俊的脸时而像耗费了所有的血液来维持平时一样优雅和从容,使那上面越来越没有血色,时而又因一些话迫不及待的想说出口,变得异常泛红。

      “医师先生,我只是一个你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周游各个国家我深知有一张不可随意乱说的嘴有多么重要。你信的过我这个小小画师我就当你从现在开始说的话都是灯罩里的蜡烛,燃尽即忘。”

      我的本意打算是听一些寻常人家勾心斗角的故事,片刻后我才为我自己轻率感到抱歉。顿时能理解他的躁动不安,也能试着理解他现在依旧苍白肃寒的脸。

      他不叫罗生,他有另外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在接下来的讲述中也一直都没有提及,他也不是在这个国家出生的。

      他说起一场战争,那次战争的惨状我想是整个提利亚大陆没人知道的,听见大人们讲述在襁褓里婴孩也会被震惊和恐吓的噩梦连连。

      意料之内的贪婪的国王违背与森林主人签订的和平契约,屠杀了那一整个与世无争的民族,据我耳闻,那一族的领主是极其富有的,因为传说他们守护的森林里有长老留下的数不尽的金银。

      罗生就是那族中的一员,在风云突变的战场和与人心打交道的现世,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会成为刀下的主角。

      他与朋友照常的外出打猎,竟意外逃过这场屠杀,救了他们一条性命。

      回来的时候已是黑夜降至他们,一行人看到众多奇怪的火光就觉得不对劲,那火光都照亮了半片天空,所以他们都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躲藏起来,直到后来因为太黑在林子里与同伴走散。

      罗生孤身一人等待,太阳照常升起,他才提心吊胆的回到族人生活的地方,家已经被火烧的只剩断壁残垣。

      他在那里寻找了一整天,没有找到一个熟悉的亲人,也没有发现一个幸存的人。

      年少的他也知道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奇迹,就开始跟着太阳向东徒步,走了几天就碰上了因饥荒向东的富足大国逃难断断续续的队伍。

      在这个队伍中,他遇见了陪伴他度过这众多艰难的另一个重要的朋友。

      两人一路上互相支持,一起吃过微毒的浆果上吐下泻,一起制作猎捕狡猾的野兔和野鸡的机关,夜晚就相互取暖相互依偎,依旧不能饱腹却也算是很渡过很快乐的时光。

      朋友由于路上经历过小型的冲突,被骑着高大战马套着铠甲的士兵撞开,一头摔进暴雨留下的水洼里。

      “滚开,烂泥里的臭虫”

      小小的罗生清楚的听见那个士兵这样说着,咬牙切齿的狂追上去。

      一切都是徒劳的,两人都明白,过不久,罗生就要做出抉择了:他的朋友过度虚弱,身上染着各种疾病,命不久矣,他要做出选择了,是丢下朋友一人上路还是带着这个累赘缓慢前行。

      要知道,森林里面有猎物,就不缺野兽,他们身上散发着虚弱的香息,很快就会被豺狼虎豹盯上。

      罗生还是选择带着他继续走,他从路过的战争遗迹里找到了破旧的车轱辘,制作了简易推车,用藤蔓卡在肩上,吃力的拽着他,病痛难熬的时候车后的每一句痛苦的□□都挫败他的心。

      神明一路只是漠然的看着,也没有帮助这两个坚强而生的孩子。

      这个朋友的名字在他死后被罗生刻在了城堡墙壁的一角,那里埋着这位朋友的尸骨。

      说到这时,医师的陡然坐在沙发里,将头埋在双手里,宽厚的肩膀像挨打的狗一样耷拉下去,四周的蜡烛也像表示哀悼,忽闪忽闪暗淡的火苗。

      他说那位朋友没有坚持到坦比,死在了离城墙仅仅几百步之遥的旷野里。

      “只有几步,只有几步了!我宁愿去死的是我,我宁愿被埋藏的人是我!”

      他努力的不让自己做出可笑的举动,却无可避免的几乎是嘶声力竭的说出这句话。

      身体因巨大的悲痛不住的发抖,四周的空气变得更加安静,没什么东西敢去发出声响妨碍屋里的男人发泄自己的感情。

      我装作空气,放下手里的刀具,所有安慰的话语在这里一定都不值一提。

      不过我心里奇怪,罗生谈起亲人被屠杀时的语气远没有朋友去世时那么悲伤,这几乎是不应该的。

      朋友死后,他用尽全部力气将他埋在城墙脚下,用一块与众不同的石头放在最上方,而后他尽可能的远离这座城,向森林的方向拖着脚步前进。

      他筋疲力尽的躺在看似最舒适的一棵大树下,合上眼睛准备离开这个充满奸诈与伤感的世界。

      很久以后什么人踩着草丛的沙沙生穿入他的耳朵,艰难的睁眼,才发现恍如隔世,他活下来了。

      “城镇里的医师救了我,我幸运的横在了他经常去采草药的路上。”

      罗生医师抬起头,满脸无奈与辛酸,痛苦诉说着没有死去与同伴相聚好像是他的错。

      继而离开座椅,走向窗边,又手足无措的坐回去,长叹一声恢复了大部分的平静。

      这位善良的药剂师用草药改善了他的身体,他开始变得强壮,长大变得独当一面,在医铺承包了大部分打杂的重活。

      命运总是琢磨不透的,它时时刻刻都在调戏你,渴望看你的好戏,它折磨肉身想让你一心寻思死,又在信仰之中递给你上船的船票让你生还,承受更多的苦难。

      这位善良的医师因为对一位伯爵夫人病症的误判致她一尸两命,他不知道夫人怀有身孕,被斩首示众,在城镇中心的广场上。

      “他不该死。”

      没错,接下来就是熟悉的复仇故事了,我们的伯爵先生在丧妻之后不到半个月时间里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城内的治安官搜寻了三四天。

      最后从莫须有的蛛丝马迹里得出了结论:伯爵大人是被一个阴损狡诈的反叛军组织所绑架杀害的。

      城里人大多都畏惧他们,这个无形的组织游荡在这个城堡的每一个角落,犹如不要命的异教徒,专门“惩恶扬善”,那些不起眼的杵着棍子要饭人都有可能是他们安插的眼线。

      正如你所想,死在这些暴虐狂热份子手中的大有人在,至于国王每次听到有关这个异教的事迹都吓得脸色铁青,在这些无名组织的杀人列表里,不用想国王都是能排在前三位的。

      所以即使尸体下落依旧不明国王还是督促长官赶快结案。

      不出所料的,没过几天治安官以不可置否的态度宣布公爵被异教谋害这一事件已经尘埃落定,还跟个正义使者一样出现在镇中心的大广场上沉痛的缅怀了可怜的公爵先生。

      对,就是那个药剂师被行刑的广场,然后伴随着四处横飞的唾沫长篇大论的宣判这个案件的结束。

      最后我们的医师也就是罗生先生,凭借着这位死去一月之久的伯爵亲笔遗嘱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并且继承了可观的遗产。

      那些同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迫不及待想要吞并遗产的“亲人”虽然不愿相信,但是在亲笔遗嘱这一不可逆转的证据面前也束手无策,与伯爵熟络的公证人也反复确定这就是伯爵的字迹和族印,也肯定伯爵失踪前没有立其他的遗嘱。

      众人被迫承认了这位突然冒出来私生子的合法地位,国王当然也想让这件事赶快结束,生怕再追查下去,不知道会在哪场游行中他自己这个硕大白净的脑袋会被一只弩箭射穿。

      紧张的国王一想起那场面就脸色惨白,从而迫不及待的宣布遗嘱有效,打算着拿罗生当靶子转移那些狂徒的注意。

      罗生继承了家业后,道貌岸然的国王以安慰为借口赏赐了罗生郊外的一处田产。

      当然哪些人在事件中获利最多,一个个贪婪冒着绿光注视的眼睛也就越多,国王这样做的意图可想而知。

      不过罗生先生并没有像老伯爵一样消失,而是毫发无伤的买下了一个药剂铺子,在这里定居。

      “后来我最渴望的就是找到我的同伴,他们和这副被那医师治疗好的躯壳是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幸得知他们也去世了,这就是老天给我最后的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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