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不至》途遥

3、【三】

　　夜里，南书被冻醒了好几次。

　　他迷迷糊糊，一时醒一时睡，气息极为紊乱，惹得守在床边的泊风也醒过来，望着床上睡不安稳的人皱起了眉。终于在察觉到南书第四次醒来时，泊风轻轻推了推他：“少爷。”

　　南书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往泊风声音传来的方向挪了挪，然后他忽然好像真正清醒了，就睁开眼来：“泊风？”

　　泊风问他：“少爷睡不着吗？”

　　南书其实已经冷得有些打战，但为了不让泊风为他担心，他说：“做噩梦了。”

　　泊风却已明白了。

　　他垂眸看了南书一会儿，说：“少爷，泊风去点个炉子吧。”

　　南书这回终是没有拦他。

　　泊风弄好暖炉回来，伸手搭在南书额上摸了摸。南书低低地发着热，偏偏额上还出了一层冷汗，泊风叹了口气，转身想去给他多抱一床棉被，然而在他收回手的刹那，南书拉住了他。

　　南书说：“你知道我冷，你还不肯陪我。”

　　泊风只当他烧得不清醒了，就道：“泊风去给您拿被子。”

　　南书半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我不用被子。你和我一道躺着吧。”

　　泊风身子僵了僵。

　　这样的行为可以说已经到了一种格外亲密的地步，只在他们懵懂的孩提时期发生过。然而随着年岁的推移，或许是为着日渐明晰的身份差别，再兼着要避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嫌，他们再也没这样过。

　　南书拉着他没有放。

　　他一边被昏沉的感觉折磨着，一边为自己说出口的话感到一点后悔。

　　在这之前，他一向很克制自己，没有对泊风说过什么出格的话。他顾及着自己将息烛火般的半条残命，怕他的一点放纵，会给泊风留下什么拖累。

　　可大抵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让他迷糊了，或是身上一阵阵的冷热交替令他的脑子不太清醒，再或者只是因他自己的再难抑制的私心——总之，他没有松开手。

　　沉默仅仅是短短片刻，却又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泊风垂头。

　　他想说“于礼不合”。他应当这样说的，“同床共枕”这种事情当然不该发生在少爷和一个贴身侍卫的身上——太僭越了。

　　然而握在腕上的那只手，实在过分冰冷了。

　　泊风终于解下外衣上了床榻，南书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个位置。他不自在地躺下去，听着身侧不太平稳的呼吸。

　　他们肩抵着肩，他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和发冷的躯体。

　　不知是不是错觉，分明此刻他正像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僵在床上，却总觉得他与少爷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地、慢慢地缩短。太近了，近到了一个梦一般的距离，他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仿佛自己被架在一团火焰上，毫不留情地炙烤着。

　　他忽然轻微地一颤。

　　——他放在身侧的那只手，触到了一点冰凉。

　　泊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只知盯着床帐顶上看。一片寂静里，时间慢慢地流淌着，过去了很久很久。

　　月光将房间里照得亮堂堂的，而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他们的手相碰。然后交握。

　　这夜是太冷了。他的脑子像浆糊似的混乱起来，只想到了这样一句话。

　　所以他才要给少爷暖一暖手。

　　……这样的说法，又能骗得了自己吗？

　　泊风终于闭上了眼。他知道身侧的少爷也闭着眼，却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入睡。

　　两手交叠处，他将手心的热度传递给身侧的人，并汲取着那人手上的凉意，以期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没有用的。

　　在这样的时刻，什么清醒，什么冷静，都是没有用的。

　　那些东西，压不住升温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