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孙升

2、五十弦（二）

　　藁街紧邻着永安城的望贤宫，里面的蛮夷邸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当然，有时候他们不挂灯笼，他们挂人头。
　　淡淡的血腥气从藁街传来。三更时分天寒地冻，城门守将正在数抽屉里的财货，他口音在无人时会变成他家乡的方言。
　　灯花在某一瞬间变得暗淡起来，朦朦胧胧里走来一个人。
　　“云将军。”
　　来人的雅言说的很标准，“来将军。”
　　来往问他，“这么晚了，你还不安歇啊。”
　　云衡道：“今天心里总是不安定，我左右睡不着，索性来寻你。”
　　能有什么事。来往笑着说：“这么晚了，又下着雪，今天晚上根本没有人出城门。就连永安城里的那些纨绔子弟，也嫌冷，从寺庙里出来就不出城了。”
　　永安城是中州上国的中心，周围的三辅则是它的一朵鲜花上的三个花瓣，将它紧紧包围在花心中。每当永安城人潮空旷，那么与它紧邻着的临安就会繁华似锦。车水马龙汹涌而来，就连铺在青石板下的铜板也会比以往任何时候要多。
　　那个时候也是最乱的时候，总有人妄图浑水摸鱼，像这样一个寂静又冷清的雪夜反而是少有的平静夜晚。
　　雪花静静的飘在树杈上，像是镂花银雕挂在乌木座上。银亮的月亮若隐若现，似乎女人头上的发钗隐没在黑油油的头发里，只显露出一点点银色来。
　　云衡也微笑，“确实……”
　　“二位大人，”刀枪剑戟碰撞的声音中混杂这一个轻柔的女音，“你们刚刚在确定什么呢？”
　　门被撞开，呼啸的风从门外奔来，只吹的人浑身发冷，身着绣衣，耳带明珰的女官像是鬼一样站在晦暗的门外，阴影把她的头连带着整个身子一起遮盖住，只留下光润的耳垂和鲜红色的裙摆。她的声音倒是清晰的，“两位大人，你们要是再聊下去，就只剩下灵位啦。”

　　冯润没有离开永安城，她像是永安城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顺着御道经过结着冰的湄水去在秋山上的静慈庵了。
　　开门的尼姑只有一十二岁，见到冯润却像是见到许久没有见到过的亲人，“冯姐姐，你可是好久没来了。”
　　冯润脸色未变，“小妮子，你也在我没看到的地方偷偷长大了。”
　　小妮子看着冯润，却发现那么久了，冯润还是像初见时一样。她下车时，还是像一株木槿树飘花遍地，挺拔艳丽。
　　庵里的老人都像是聋了瞎了一样不出现，冯润堂而皇之地睡在厢房里。里面的檀香并没有因为寒冷而停止燃烧，就像净慈庵不会因为她的出身经历而拒绝她。
　　矮小的屏风上挂着她的贴身衣物，衣角上绣着的花朵和屏风上绘着的折枝花卉相映成趣，只是一阵一阵的冷意伴随着她，随她入眠，叫她不适应。
　　女人年迈的笑声从厅堂外面传到厢房里，一只枯瘦的手扫落她精美的衣衫，“冯姑娘，我有一桩生意想要说给你听，你要不要等我一炷香的时间再入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