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面》别瞎说

2、第 2 章

　　何易知道他是被拐卖到这儿的，是六岁那年，那年也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娘”何易六岁时终于这个常常被含在嘴里的词顺了出来。
　　楚方希放下手里的半织着的毛衣，这个毛衣她织了很久很久了，精神坏时织，精神好了又拆，那毛衣看起来很小，不像是他能穿的，…她把何易放在手心里攥紧，抬起头颤抖着呢喃道：“易易，不怕，不怕…有娘…”
　　那天下午，何刚回来了何刚，何刚每次回来，楚方希看起来似乎就更像个正常人，异常克制与冷静，但何刚离开以后，她的病情却会加重。
　　“哟，吃饭呢，何易，出去给老子买酒。”
　　何易踌躇片刻起身，惴惴不安道“没钱。”
　　“没钱？没钱不会赊账？还不滚 ？老子现在说话是不是不管用？？”
　　“坐下吃饭。”楚方希轻语。
　　“楚方希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亲生的被你害死，这个野生的便宜货你倒是挺上心，要不是这个死哑巴没人要，你就该去阴间找你那亲儿子团聚了。”何刚怒目圆睁吼道。
　　楚方希与何刚对峙着，转头示意何易出去。
　　何易茫然不解的望着楚方希，“娘”字停在舌苔呼之欲出之时，就被楚方希狠狠地抽了嘴巴 “滚出去！”。
　　六月份的梅雨时节，何易躲在院墙后边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任由泪水雨水爬满了他的双颊，怯懦的咬着嘴巴，压着胸腔闷声抽抽。
　　后来何易才知道，何刚也是被人贩子卖到这的，从小到大亦是坎坷不断，后来他也成了人贩子，再后来他遇到眉眼如画的楚方希，她像光束一般，似乎能照亮何刚昏暗的生活，两人至此不顾一切扎进了爱情的漩涡里，生的那个孩子就叫何易，何易三岁时因为楚方希的疏忽，从蓬原村边的断崖上摔了下去。
　　楚方希因此疯了，她觉得这是报应，是何刚作孽太多该遭报应；而何刚慢慢开始疲惫与楚方希的疯狂周旋，自觉人生不在有光，光照不进黑暗里，只会被黑暗吞噬。他极端的认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死掉的何易。于是他把这个臭哑巴留下来当作一把暗藏锋芒的刀，时不时拿出来刀背伤一伤的楚方希的根茎枝叶，让她半死半生，总有人要陪他下地狱…
　　雨渐下渐歇，积水溢出了坑坑洼洼的泥淖，顺着缓缓的斜坡流向了墙院西面那个泥坑里打转。
　　何易也是在这天遇到李承嗣的，李承嗣打着一把银灰色的伞，连绵的阴雨顺着伞叶而下，凝成的水珠有几个打在了他的白色外套上，随后立马消失了。何易捡起了手边的那个树枝，低下头，又开始在地上勾勾画画。
　　不一会，那人的影子越来越近，直到脚的影子那双鞋重合时，何易才木讷的抬起头。
　　“小奶包，哭什么？”李承嗣看着他红红的眼下那两条干涸的泪痕，微微道。
　　何易呆头呆脑地看了看他，又低下了头。
　　“说你呢，哭什么，要吃糖吗？”
　　何易扭捏的点了点头。
　　李承嗣笑笑，接着打开何易的手心纹路里都是泥垢的双手，放上了一颗奶糖，然后把伞支在何易头上，脱了外套盖在头上乘着雨势小小跑走了。
　　夜色初上，何易定定地站在院门口，雨声越来越小，再也盖不住屋里的哭闹声、打砸声。
　　不一会，突然没声儿了，何易侧身偷偷往里屋看，何刚怒气十足迎面出来朝他啐了一口大吼道：“你那疯娘要死了，赶紧去收尸！”
　　何易心急火燎的跑进去，楚方希微微蜷缩在角落，玻璃碎片到处都是，中午还插在啤酒瓶的葵花也被人踩的萎靡不堪。
　　何易拿过毛巾，跪在楚方希正面，轻轻揩着楚方希脸上的泪痕，抽噎道：“娘，对不起。”
　　楚方希慢慢爬起来，抱着怀里何易泣不成声：“易易，是娘不对，娘没有保护好你，娘把你当作易易养活，但娘希望你好，娘求你，别再说话了，那个丧心病狂的东西如果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再等两年，等你大了，不再会被骗了，到时候娘就放你走，走的远远地，别再回来了，好不好…”
　　何易没再说话，轻轻地点点头。
　　从那以后，何易没在开口说过话，楚方希也不在去织之前的那件毛衣，而是在街上买了些新毛线，量了量林易的尺寸，有事没事的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