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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反 ...

  •   南顺王反了。
      七月初,天刚开始热时,这个消息传遍了帝京的大街小巷,并以不可挡之势传遍帝京外。一时之间,帝京里人人自危,尚未黄昏,家家闭户不出。
      上华殿外,太子于高台之上俯视着下面黑压压的禁军,眉头紧锁,厉声叱道:“赵均,你可知谋逆之罪是要诛九族的,此般大过,非你能担得起!本宫奉劝你即刻退兵,否则……”
      “哈哈哈……”太子话音未落,禁军前的领军叛将放肆大笑,半分未曾顾忌君臣上下,笑罢,他拽着缰绳驱马往前走了几步,定下后道,“太子说笑,臣哪里敢犯谋逆大罪。臣这只不过是——”他拖长了尾音,最后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清君侧罢了。”
      太子身躯一震,“清君侧?父皇之下乃本宫嫡传,你清的是哪一方君侧!”
      “众所皆知,陛下霍然染病,至今卧床不起,太子专权弄政,一手把持朝堂,臣实在是怀疑,陛下病重的真相是什么?所以来要一个解释,不知太子殿下可愿意给臣?”
      厉昭帝为何病重?真相是什么太子也并不知。
      去年年末,除夕傍晚,宫中传来消息,陛下忽然晕厥不醒,即令太子入宫侍疾。太子当时顾不得许多,连正服都未换便往宫里赶去。进了宫,太医跪在他面前说,陛下已是中风之症,再难恢复如初。太子当时不曾察觉,可事后回想起来却觉得这件事里透着古怪——金墉的消息刚传过来,正是急需帝京一心时,父皇怎么就会发生意外?后来他发现自己手中的玉石不见了,将前因后果一联系,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那些人想做什么。
      金墉是煜王的属地,如果这一战金墉没有后援,谁胜谁败难说,若是,若是金墉不仅败了,连这金墉十城也被荻军重新夺回,煜王之罪难逃,几年前他放走荻国质子已经是惹得民众不满,如果这一次的战败再被有心人煽动,那会如何给他定罪?
      煜王落入绝境,将他视作珍宝的父皇会怎么样?他绝不会任由大理寺给煜王安下这个罪名,定会拼尽全力阻止。他身为帝王,己心不正,为了私情而罔顾祖宗律法,真的会安然无恙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届时民心不在,皇位难保。
      那一刻,太子被自己的猜想惊出了一身冷汗,一连环的事情闪烁成谜,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没有因果,但是箭头的方向却很明确。太子原只是猜测,后来终因亲眼见到太子妃与一神秘人的密会将猜疑落到了实处。
      他亲耳听到那个与他相识近三十载的人说着怨毒的语言,她情绪激动,对对面坐着的人怨恨地质问,为何下的药物还是未能杀了自己的父皇,为何他们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都弄不死,为何要让他活着回来。明明她已经将信物交到了他们手上,如今他们竟弄丢了玉石,让自己受制于旁人。
      那一刻,太子有过须臾的迷茫,他透过门缝看着屋里形似疯癫的女人,想,这真的是他认识了那么多年的人吗?他亲手将她扶上了太子妃之位,日后也会是一国之母,何其尊荣,为何她还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他不认识她了,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认清过。
      屋里的人很快发现了站在门外偷听的人,太子妃的脸上有过片刻惊慌,很快便镇定下来。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听见了多少自己的言语,但至少在现在,她不能自乱阵脚。
      “殿下……您怎么来了?”段氏朝那黑衣人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走,便亲自迎到门边,打开门道。
      太子没有回答,走进屋看了看,假装不知般问:“刚刚本宫好像听到了说话声?”
      听到这话,太子妃松了一口气,看来太子是刚来,她笑着回道:“殿下听错了吧,臣妾这里哪里有过旁人愿意来呢。”给太子倒了一杯茶水,在要递到太子身前时却看到桌上另一边的杯子,眸光阴沉下去,她猛地望向太子,太子正低头看着那个杯子,神色却很平静,显然并无惊讶之色。太子妃再清楚这表情不过,刚刚进门时的那一句问话不过是试探,太子知道屋里有人,但他或许听得隐约,所以才故意一问。自己那句回话可有可无,对于太子来说并不重要。
      想清楚了这些,太子妃放下茶水,静静地站在太子对面,平静地低头迎上太子打量的目光。
      二人谁也不说话,已经相识了三十年,但这一刻他们谁也看不懂对方的心思,或者说,他们连自己的心思都看得很模糊。
      “为什么?”在许久的对视与对峙里,太子先开了口,他捏着手里的杯子,几乎用了将它捏碎的力道,才让自己勉强忍住发怒的冲动。
      这是他的太子妃,是他曾经真正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他们之间有过龌龊,也曾彼此憎恶,他都可以接受,但无论如何都不该生出这种背叛。
      太子妃笑了笑,却颇有几分凄凉悲绝,“为什么?我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但我始终都没有想明白是为了什么。”
      “十五岁时嫁给你,我以为自己和你是两相情悦,倒也是心甘情愿。可你问问自己,你真的爱过我吗?”
      太子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实在是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又叫他如何回答?
      太子妃又怎会不明白这沉默后的答案是什么,她也没有真的想过要一个回答,“身为太子妃,日后将母仪天下,我原该有此气度,不应与你计较情爱二字的。但是啊,当初怀着浔儿时,长生府里的那位病重,你们所有人都在关心他的明天,那我呢?我的孩子呢?你知不知道,为了他,我的孩子差点保不住?你只是来看我一眼,安慰几句,便以为万事安虞,我可以释怀了?”
      “生浔儿那夜,大凶之召,我在产房里待了一夜,几乎血崩,可我身边除了宫女太监再无一个亲人!你呢?你又在哪里?你守在羽清殿,只怕他有个万一。”太子妃曾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但那是她觉得自己在太子心里至少有一席之地的时候。
      那一个清晨,当她看着手臂里襁褓中的孩子时,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成亲数年,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和太子的血肉,但太子可能并不在乎。
      太子妃的情绪终是崩溃,她哭着控诉着太子,“是,我的确是不想对他好!一个只会和我争宠的男人,让我再把他看作亲弟弟,殿下觉得可能吗?我恨他,我恨他!”
      “你的眼里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他!哪怕是没了他,你也要寻一个替代品来,一个卑贱宫女生下的孩子怎配与我的孩子相提并论!你执意保他,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太子合上眼,没有反驳,他想过解释,可此时的解释她会听吗?事已至此,解释又有什么用?太子只觉得自己可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啊,他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又护不住爱自己的人,最后一无所有,背叛,被背叛,痛好像也是麻木的,或许他已经感受不到何为痛意了。
      后来呢?
      皇太孙越浔闯了进来,天真无邪地问他,是不是和母妃吵架了,而他弯下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低声说,“没有。”
      他与她,一生从未有过争执,只不过是,走岔了路,误入殊途,又找不到同归的法子罢了。
      回到当下,太子望着赵均,再明白不过他们的欲望,但他不会让这些人得逞的。
      里通外敌,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大俞边境安宁,又不顾帝京百姓私带禁军围宫,只其中一条罪就足以诛他九族。
      太子冷眼凝视着底下的人,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他们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赢?
      呵,痴人说梦。
      与他这个想法一同响起的是宫门被撞开的声音,以及无数将士座下的铁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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