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墨》南风入君怀

65、恳求

　　“容景风，我们散了吧，就当你放过我，让我最后得个清净，行吗？”沈长墨收回被容景风紧握住的十指，扣在自己的心门上，笑得肆意又绝望，“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是锱铢必较，我不想……等以后再回想到现在，我对你余下的全是恨意。”
　　从再见开始，他一直避而不谈两人的过往，不愿多说感情。这是他难得愿意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容景风痴迷地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双唇，听明白他的意思后，露出了一个几近疯魔的笑容，“沈长墨啊，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不在乎你是否恨我怨我，我早就……不在乎了。”
　　从我再见到你的那一刻，从我知道你命不久矣的那一刻，从我知道你注定要离开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在乎了。什么规矩体统，什么江山社稷，什么苍生黎民，我统统不管，我只要留住你，留你在我身边多待一天，哪怕一天也是好的啊。
　　容景风暗暗想道，不着痕迹地贴近了沈长墨，贪婪地吸吮着他的气息。
　　沈长墨只觉得两个人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怎么绕也绕不出去。他注定是活不长久，两个人既然已经断了那么久，又何必再执着于前缘？即使他答应了，他们不得长久，若有一日他先去了，那容景风该怎么办？生死离别，向来是死者已矣，生者长痛，他怎么忍心拖着容景风，受这死别之苦……
　　可容景风不明白，或许他明白，只是不愿意领情罢了。
　　沈长墨太累太累，容景风又温柔似水，只消他稍稍露出一点脆弱，沈长墨就不忍心了。就像现在，容景风只是靠近了他，语气惨兮兮地说了一句：“别动，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沈长墨原本想推开他的手就默默地垂在身侧，过了半晌轻轻抱住了他。
　　容景风感觉得到，他的态度在一点点软化，也许他终究是不忍心的，自己并不是一厢情愿。
　　无论先前如何，至少这一刻啊，他们的心是贴在一起的。
　　禁牢
　　“陛下这是何意？”
　　暗牢之内，一室破旧不堪，一桌美酒佳肴，烨王坐于一角，讥笑问道。
　　德安帝给他斟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姿态极低，“烨王莫要生气，朕这么做只是想和烨王换一个条件。”
　　烨王怎会愿意搭理他？将美酒扫落在地，杯盏尽碎，“皇帝陛下不是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还需要惺惺作态么？”
　　“朕……”
　　“嚯！”烨王猛然揪住德安帝的衣领，把他拽到眼前，恶狠狠地问道，“孤只问一句，你到底把他如何了？”
　　杀意四溢，德安帝毫不怀疑，若非他被困此处，沈长墨又在自己手上，此时此刻自己一定已经死在他手下了。德安帝安抚地回道：“他在朕的身边，一切安好。”
　　烨王闻言，碍着当前两人的处境，不得不放开了他。看着德安帝无波无澜的眼睛，烨王第一次感到一丝困惑，“有的时候，孤当真是不懂为何你要这么做。从前你在大俞的时候宁愿他背负一身骂名也要回来，如今你回来了却还是不愿意放过他，容景风，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鱼和熊掌焉可兼得？”
　　“朕从未想过负他！”容景风无力地辩解道，一同在烨王身边坐下，真挚无比，“不管你相不相信，朕从未想过负他。”
　　“可你到底是辜负了他的信任。当年你毅然决然离开之时，可曾想过他的处境？你到底走了，那你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吗？”
　　容景风想过，他只是觉得，厉昭帝那么宠爱沈长墨，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真的惩罚他，顶多小惩大诫一下。可是后来，诸国因为他出逃一事怨念四起，而后纷纷毁约，直到战争迭起，他便明白，自己错了。厉昭帝终究咽不下这口气，应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咽下这口气，到此罢休。
　　所有的事情都晚了，他明白的时间太晚了。那个时候他已经回不去了，他甚至，连求人去看他一眼都做不到。
　　后来他掌权了，却时时处在皇姐的监察之下，无一刻得以轻松，他自己也知道，大错已铸，悔之晚矣，他去找过他，可是一介罪人，怎么可能进得去大俞帝京？他与长生府，恩怨两纠缠，自此之后似乎无干系。
　　“我……我……”容景风无言以对，曾经事实，如何辩。
　　烨王晃了晃手上的镣铐，“或许他不曾怨你，难道你就心安理得了吗？他已经不在乎情情爱爱，你还要纠缠着他，你扪心自问，这真的是他愿意的？”
　　他的字字句句皆是事实，容景风沉默了一瞬，才说：“我知道他不愿意，可他对我，并非全无感觉。既然曾经错过了，那就重新再来。这一次，我不负他，他不负我，所有的过错便都不作数。”
　　“你……”烨王想说，你这是何苦呢？不过是两相折磨。可看着容景风固执的模样，他突然觉得他像极了曾经的自己，然而不同的是，自己终究不够执着，所以也就一直遗憾着。
　　容景风忽然撩开衣袍下摆，跪在烨王身前，长伏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烨王一惊，忙去伸手扶他，无论两人之间有何过节，容景风已然是一国之主，如此作为，实在是折辱了他。烨王自小习礼仪，不愿让自己成为那等小人。
　　可容景风不愿起身，他行着大礼，坚定不移，“我知道，殿下所为，是为了带他回去。长兄如父，殿下既是救他，我本不该阻拦。可我喜欢他，我不愿就此放手。容景风别无他求，只求殿下把他留给我。只要殿下愿意留下他，我自会双手奉上荻国，是聘礼，也是嫁妆。”
　　双手奉上荻国？这个人疯了吗？烨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殿下不愿意相信？”容景风抬头盯着烨王，生怕他说出一个拒绝的字眼，“荻国易守难攻，这些年来军务整顿，将士一心，所以才能与大俞抗衡至今。大俞既然迟早是要一统天下，想必也不愿意大动干戈，伤了自己的根基。容景风愿意与大俞联姻，以大荻皇帝的身份和他成亲，如此，大俞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征服大荻，如何？”
　　若是真如容景风所言，那确实是解决了目前的僵局，于大俞百利而无一害。可是……
　　烨王望向容景风，“你疯了？”　寻常人怎么可能提出这种条件？
　　“天下一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据我所知，孟国和丘国已经被大俞攻下帝都，孟丘二帝已出城受降。虽然不知大俞为何守在淮国帝都外，迟迟不愿进攻，可想来里面也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为今之计，唯有和亲一法，可保下大荻将士。”
　　他对当今的局势看得分明，烨王也无话可说，“所以，你扣下他，是为了大荻？”
　　“不，他和大荻于我而言，从来不是选择。”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烨王不可能再不考虑一二，很快，一封密信自荻国帝京禁牢里传出，直达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