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1971》路沐涵

40、040

　　040
　　垂暮之年的多多姥姥一天比一天老了，鉴于“红娘事业”经营惨淡，小黑屋门可罗雀，失去事业的姥姥一门心思放在了玩纸牌上面。
　　多多见过姥姥的“牌友”，固定的有五六十岁的贾氏夫妻，住在右边拐弯的窄巷里。
　　剩下一位有时是四十多年的无业游民男子甲，有时是贾氏夫妻的邻居妇人乙，时不时的还有随便找来凑数不定是谁的X。
　　多多姥姥做红娘的时候，也摸纸牌，可是时间有限，打的次数不固定，现在几乎没人来找多多姥姥说亲，那对贾氏夫妻就天天来叫多多姥姥，一般是从下午开始，一直到半夜才回来。
　　那对贾氏夫妻嘴甜眼活，多多见到他们总想起一句话，“巧言令色鲜矣仁”，他们玩的纸牌是有输赢的，虽说姥姥从来不说她赢了多少输了多少，可多多从姥姥的神情上断定输多赢少。
　　多多曾跟姥姥玩过几次扑克，就是那种最简单的“争上游”，有链子出链子，有对出对，大王小王炸弹轰之类的，虽与姥姥玩的纸牌不大相同，但从与姥姥对弈过程中，姥姥出牌根本就没章法，多多与姥姥玩了几局，要不是多多为了让姥姥高兴故意输的话，姥姥几乎没有赢的可能。
　　姥姥赢了牌，会笑成牡丹花，眉飞色舞，她喜欢赢，连着赢都不过瘾，多多喜欢看姥姥赢牌的样子。
　　可姥姥从外打牌回来，多多只见过有数的几回她开心的样子。
　　糟糕透顶，姥姥回来的一天比一天晚，多多真担心她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连着打了半个月后的周六晚上，多多等到快天明才等回姥姥，多多躺在小木床上，本来想劝劝姥姥，想想大晚上的姥姥也累了，瞧着姥姥精神萎靡硬把话咽在肚里。
　　翌日清晨，多多早早的起床，开水泡馍就的咸菜。
　　姥姥睡的鼾声隆隆，她不敢叫醒，蹑手蹑脚的带上门去大舅家。
　　红朵最近有了工作，水门街木器厂，是她们村自己办的企业，她在里面当会计，厂长叫梅生，长的文质彬彬，曾是水门街李家堡村数得上的好学生，怎奈命运不济，参加了两次高考都失之交臂，小伙子安心回村再也不心高气傲，拿出父母的积蓄又向亲戚朋友借了些钱，创办了木器厂。
　　李家堡村800多人几乎都姓李，外姓人大多是外地迁移过来的，比如梅家，比如荣家，梅生比红朵大两岁，红朵是继他之后李家堡的又一名好学生，可惜依然没有书写李家堡村“出秀才”的神话。
　　梅生与大舅荣永安是忘年交，他一直仰慕大舅的技术，聘请了多次荣永安到厂里当技术员，彼时大舅的身体已经跨了，大半时间在炕上度过，想去身体也不做主。
　　梅生大事小事总爱上门向荣永安讨教，见过多次红朵，惺惺相惜，问了大舅的意见，自然是求之不得，虽说是村办企业，起步阶段，但是梅生这孩从小学习好不用说，做事稳妥有头脑，村里人都看好他，想去的人趋之若鹜，更不用说去了是干会计，做办公室的。
　　红朵有了干的，全家人都高兴，包括多多。
　　以前仨人出去卖冰糕，回来挣的钱一均分，多多拿不了多少，现在剩下她和小五，两人分她当然可以多拿，多多沾沾自喜，虽说杯水车薪，但毕竟是自己挣的钱，多多很有成就感。
　　加之，最近家里寄钱的日子越来越往后拖，爸爸来的信也越来越少（多多妈识字不多），刚来的时候，几乎每周多多爸都会寄信来，问多多在晋南习惯不习惯，钱够不够花，想吃什么就给寄过去，不要委屈了自己。
　　多多每次见到父亲遒劲的字体就想落泪，她的心根本就不在晋南，她在这里是没办法，她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家里的每一个人及大院里的一草一木。
　　也许是时间长了，家里人已经认为她适应了，故信来的少了，多多自我安慰。
　　多多进门，大舅稀罕的坐在正厅椅子上，抽着烟，面色红润，态度祥和，大舅妈在一边的小杌子上坐着，银发在后面绾成个髻，脸上的皱纹也平展了许多，温煦的对多多说，“我的妮，来了。”
　　多多听了一暖，扫了一眼淳朴善良的大舅妈，又把目光放到大舅身上，捞了把小凳子坐到大舅一侧，“大舅，您今天看起来真年轻。”
　　多多仔细端详着大舅五官、神态，与妈妈真像，不像二舅，和妈妈长的一点也不像，好看但不亲切，总像隔着一堵墙。
　　“呵呵，咳咳咳咳，”大舅笑了一下又咳嗽起来，“多多，姥姥还好吧？”
　　这是很长日子以来，大舅第一次问起姥姥，多多点头。
　　“今天这么早就去卖冰糕？”大舅又抽起了烟，烟雾从多多面前飘渺而过，多多闻着有些呛，可她不敢用手赶，在家爸爸也抽烟，妈妈总嫌弃，一抽烟就唠叨，后来爸爸不在家抽了，手指头却越来越黑，男人是管不住的。
　　“嗯，早点去早点卖完。”笨鸟先飞嘛。
　　“你的意思是勤能补拙？多多，大舅跟你讲，做买卖光靠体力不行，要靠脑子，不动脑子你们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换句话说，你们哼哧哼哧的卖完了，说是挣了几块钱，但花了太多的时间。你听说过没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大舅终于抽完了烟，将烟屁股摁灭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
　　正说着，小五打着哈欠从里屋出来，衣衫不整，显然还没睡醒。
　　“大舅，我也想卖的快一点，可是没好办法。”多多垂首，谁不想早点卖完，可是你越想让别人买，别人越不买，铃铛再摇的响也没用，说不定人家还骂是扰民呢。
　　“做买卖与你们学习做题一样，都要有方法，商品是谁说了算，是买的人，一定要找对时间，找对地点，打对方法，我问你们每次都去哪里？”
　　“走街串巷，大街上卖的人太多，有时我们就去偏僻的地方，没人卖的地方。”小五懒懒的回答。
　　“你们这些小孩子，死板教条，偏僻的地方人少地方远，磨破鞋底，耗损推车，结果卖了几根冰糕，还以为挣了钱，其实只能说是不赚不赔，做买卖要算成本的，人力物力都要算成本，要想卖的快还得到人多的地方，做买卖还能怕竞争？要想着法子争过别人。”
　　多多和小五睁大眼睛支楞起耳朵。
　　“说起竞争，里面有学问，你们要学会讨买的人欢心，你们想想，冰糕谁吃啊？小孩子，对不对，他们最喜欢吃什么样的，是不是变着花样最好，还有，态度不用说肯定要热情再热情，当他们是自己哥哥姐姐家的一样，小孩子还喜欢什么？喜欢一些好玩的对不对？
　　你们可以一边卖给他们冰糕一边给个小礼品什么的，具体是什么小礼品，你们可以琢磨琢磨，咳咳咳咳……”大舅越说越兴奋，说着又咳嗽起来，舅妈起来给他拍背。
　　小五起身去倒水。
　　多多心潮澎湃，听大舅这么一讲，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大舅，您讲的太好了，我就想不到这些。”
　　“他就会讲，让他去做买卖也一样赔。”大舅妈将水杯递过来，带着嗔怒说。
　　“一边去，妇道人家，懂什么呀！咳咳咳咳……”
　　多多起身，拉着小五的手，“小五，咱们就按大舅说的去办怎么样？”
　　小五又打了个哈欠，“你还真的跟张飞似的，说风就是雨，我爸这法子早就说了不止一次两次了，你今天头一次听还觉得新鲜，我早就听的不待听了。”
　　多多听了大叫，“为什么不听啊，大舅这法子多好啊。”
　　“他这是闭门造车，纸上谈兵，成天训斥我们不会做买卖，可他不也没挣大钱么！”小五瞥了一眼父亲，小声嘀咕。
　　大舅还是听到了，指着小五说，“瞧瞧，跟你妈一个德性，多多看着就比你活泛，你连做都不愿做还能成什么气候？真是扶不起来的烂泥。”
　　小五气鼓鼓的，“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试过，我和三姐早试过，可是根本没什么用。白浪费了那么多的铅笔橡皮。不赚还赔，没领上东西的小朋友还骂我们哩。”
　　“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只能起到抛砖引玉，具体怎么办你们还得动脑经。每人都给你们还不得赔？你们的变着法子，开动脑子想想怎么弄才合适。”大舅喝了口水，又点了根烟，陷入沉思。
　　“你还没吃饭吧？小五，你先吃饭吧。”多多推开小五，眼瞅着不早了，多多不想耽误时间。
　　“你吃了？”
　　“嗯。”
　　等小五端碗进来，坐在桌子上吃的当儿，多多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实施大舅说的办法，忽然她一拍手，把小五吓了一跳，“怎么啦？”
　　“小五，咱们买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买冰棍抓阄，做一些纸蛋蛋，里面有小礼品之类的，抓上就有，抓不上就没有，这方法多好。你说呢？”
　　大舅在一旁说，“这个办法我看行，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