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野》十六先生

64、六十四面

　　沈易铭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周围的灯仿佛渐渐拉远，照得他的心一寸寸得灰败。
　　像一滴屋檐上摇摇欲坠的水滴，不甘心被拖下水，舍不得只能清醒地沉沦。

　　只一双手掐着许眠的腰越发用力。

　　“最后，真心祝你生日快乐。”
　　爱你也是真，祝福是真，不要你也是真的。

　　这就是许眠，喜欢的时候热烈张扬，像一阵风席卷，抽身离去的时候连点雨都不会为你下。
　　喜欢和在一起在她这里从来不是捆绑的命定条件。
　　她可以喜欢，但要过得舒服。
　　她在情爱里永远野性难驯。

　　你掌控她的感情，在心里争一寸之地也未必不会因为让她难受一次而彻底摆脱被抛弃的命运。

　　许眠抬头，看清男人眼底积蓄的怒火，惊疑以及悲凉，指尖轻轻划过殷红的眼尾，然后温柔地回给他一个吻，蜻蜓点水一般。
　　“祝我们沈总再找个可心的，至于你心里这个坏女人的位置就先归我了。”许眠帮他略微理平胸前的黑色衬衫，“还有啊，以后别光想着吃醋，有些感情是经不起试探的。”

　　“有的玩笑可以开，有的不行。”

　　沈易铭神色一颤，几乎是下意识抓住她，莹白的指尖被他攥得都有些红了。
　　他目光尽裂，发了狠地将她微带笑意的面容映如脑海。

　　“当然，你会是我前男友里最好的一个，暂时。”
　　这些话一半一半，像把刀似地近乎凌迟他。他第一次听到许眠对自己的心意袒露，以这样的方式。

　　这次分手的场面挺大，但声音也就在周围几个人中间打转。顾泽承和邵齐珩看出了不对劲，再结合沈易铭那副发了狠又败了兴，跟匹狼似的样子，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顾泽承眼尖点了点某人，“这件事你比较有发言权。”

　　邵齐珩：“滚蛋。”

　　两个人打趣归打趣，但总归为沈易铭捏了把汗。
　　好好的生日会，怎么就…

　　他们想不出里面的门道，萧瑜上次大闹一场甩了邵齐珩脸色到底是因为当初夫妻感情已经嫌隙，打定主意要离婚了。
　　但许眠这儿也没听说出了什么事儿。

　　况且，现在分个手也只是两个人之间一句句的你来我往，除了沈易铭当真是招架不住，红了眼眶，寻常外人也是看不出一点痕迹。

　　许眠先转身离开，迈着台阶一步步下去。

　　顾泽承掐了烟：“走了。”
　　看她像看个连夜跑路的渣女。

　　邵齐珩：“下一场许小姐一起？”
　　他和顾泽承的想法一样，先把人看住。

　　“赶着结账，像今天这一批好车可不常有。”许眠倒像个没事人，“有人比我更需要喝酒，邵总别关心错了。”

　　“……”

　　得，这是分手分彻底了，都轮到要借酒消愁的程度了。

　　——
　　临城夜色越发得深。

　　这个季节轮船停在港口，江景房边没有了熟悉的汽笛声，挂着的下弦月边像是被镀了层碎，在风中、倒映在水里，浅浅浮动。

　　许眠洗了个澡，舒缓了下身体，随后慢条斯理地搜罗着房间里多出来的男士用品，打包好放在一边。
　　半岛名邸的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剩这一块儿的。
　　做完这些，才在书桌前停下脚，翻出了那页半张残信。

　　她捏着这封信，在心里过了千百遍，直到听见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她在想，今夜是读出它的第一遍。

　　见到门外的人，像是医疗一中地喊了声：“沈总？”

　　沈易铭刚喝了一圈回来，一身松松垮垮，领导随意挂在跟前，是矜贵中揉杂着散漫的放浪松弛。
　　只有许眠知道他越是表现得斯文，越是压抑着戾气。
　　果不其然，就听他暗含怒气地挑刺：“不叫前男友？”

　　许眠照单全收，“那沈总来找我这位前女友是…”

　　话没说完，男人发了疯似地扑上来，语气不无警告：“收回去。”
　　去他妈的前男女朋友，再好再坏不过都是她又一种哄骗自己的形式。

　　搂着的人没回应，男人贴着她一点点地恳求：“收回去，许眠。”

　　“收回去，好不好。”

　　就差把求你这两个字说出口了。

　　许眠没忍心听，顺手把一个门边准备好的行李箱推出来，“你留着的东西我收拾好，你带回去吧。”

　　“半岛那里的我下次再寄给你。”
　　说着下次，实际上两人下次的纠葛被她越斩越短，零零碎碎得让人生怖。

　　久久的沉默后，许眠都以为他是被动接受了，却没想酒意混合着低沉的嗓音缠绕在她耳边，“今天是我生日，你还没给我生日礼物。”

　　“我拒绝上面那些。”

　　许眠当真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那你想要什么？”

　　“你先听我说完。”

　　“或许你看过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最后走到了一起，但是我没有那么漂亮，不过我想我现在做到了，大概也成为了优秀的女孩子。”

　　他似乎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话，和那封情书里如出一辙的语句，也在想象着那封信的结局中预料着自己的结局。

　　许眠陷落在那一片短暂的光景里，“我会好好学物理，会慢慢地有一点为你喜欢的模样，所以沈易铭，你能不能让我一直当你的女同桌？”
　　“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可能这个要交给时间来回答了，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现在的我喜欢你，并且为此感到快乐。”

　　像在讲一段遥远的故事，故事结束的那一刻，许眠清晰地感受到肩膀处沾染的几滴湿意，令她有片刻失神。

　　“对不起。”沈易铭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颈肩，连同吻走那些眼泪，“对不起。”
　　一时间不知道更难过的该是许眠，还是他。

　　“我把十年的许眠作为生日礼物捧到你面前了。”许眠轻阖眼帘，“你看，十年前我对于现在你而言是弥足珍贵，但对当时的你来说是一种困扰，又或者是个不值一提的插曲。”

　　“我没有报复你的意思，只是想说我们好像差了点缘分…”

　　“对不起…”他现在彻底明白过来那句为了试探她感情所在的“腻了”令她多少不堪，等于是间接让她想起纸飞机被他玩弄折落的那一幕，“要怎么办许眠…”

　　许眠只是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她的默认让沈易铭越发慌张。

　　手机连续传来滴滴的消息，许眠想起来开门的时候自己顺手把手机放在行李箱上了。
　　这个位置正好能够捕捉手机上屏幕时不时亮起跳出的消息。

　　——迟蓠：恭喜恢复单身
　　——迟蓠：上城有家新开的酒吧，据说帅哥超多
　　——迟蓠：一直想跟你说来着
　　——迟蓠：要不要去看看

　　——会挽：刚听说的消息
　　——会挽：不过你比我活得通透，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件坏事

　　——周赫：等着，小爷我明天就去临城

　　——肖彦：什么时候过来捧个场

　　——：许姐，把你男朋友一起带上，还没分手吧

　　偏偏还是一连串的短消息，几乎是一览无余。

　　沈易铭一目十行，下颌绷紧，恨不得在某人身上咬一口，“你又耍诈。”

　　“你说这么多，除了想把过往摊开来讲，还想彻底甩了我，好去找你的第二春。”

　　许眠的小心思被戳破，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放心，等我们分手的消息再传开还要过几天，这期间就当作是给你时间缓缓的。我保证，我不会那么快出去相下一个，所以你不用担心自己头上一不小心就绿了。”

　　“我这算是，替你着想了吧。”

　　许眠朝他笑笑，沈易铭只觉得心里苦涩。